傅残不是为了安慰她才说出这种话。
    也不是因为此刻身残体废,容易被感动。
    而是穿越过来,唯有她,在同样的情况下,两次把自己从死神的手里硬生生抢了回来。
    这种冥冥之中轮回注定的感觉,让他认定这个人能够陪自己走一生。
    她付出的不仅仅是精力,而是面对自己所爱之人在生死边缘徘徊的痛苦折磨。那种感受,傅残深有体会。
    秦始皇陵刀兵冢,始皇棺椁之前,朱宥替自己挨那惊天两掌,重伤垂死。自己灵魂回游,亲眼所见,心如刀割,痛如切肤。
    那种痛苦,小错承受了几个月。
    或许没有她的悉心照顾,没有她那双温暖的手,自己不可能醒来。
    他看着小错,眼中泛出柔情,他还记得当年她的笑容,那么温暖,那么令人振奋。
    小错低着头,泪如雨下,她都不知道自己这几个月是怎么坚持过来的。
    她本不算是坚强之人,她很少、很难坚持做好一件事。
    但这几个月,她竟然就这么坚持下来了。
    但有了傅残这句话,她觉得无论多少个月,多少年,她都能坚持过来。
    傅残干咳两声,忽然又喘起粗气来,一时间汗如雨下。
    “你、你怎么样?刚醒不该说这么多话的,你快休息吧!”小错顿时收住情绪,连忙把被子提上去一点。
    这一场残病,犹如抽丝剥茧,把傅残陷入无尽折磨之中,身体一阵冷一阵热,一会儿盖被,一会儿脱衣,几天之内,便把小错累倒了。
    早知如此,还不如不醒来,至少不会有冷热的感受。
    小错喘着粗气,坐在床边,看着傅残又痴痴笑了起来。
    这几天,她虽然很累,却全身充满力量,笑意止都止不住。
    于是傅残也笑了起来。
    几天的恢复,让他已经可以控制面部表情了。
    他缓缓道:“累了就去休息。”
    小错静静拉着他的手,低头喃喃道:“错儿不累,错儿愿意照顾你一辈子。”
    傅残微微眯眼,道:“一辈子这个样子,我又不是一个废人。”
    小错一怔,脸上露出歉意,轻声道:“傅大哥对不起,不该说这个。”
    “这有什么。”傅残笑道:“真想站起来,看看外面的大好风景。”
    小错低低道:“这是洞庭湖上,外面都是湖水,哪有什么风景。”
    傅残沉默良久,忽然道:“错儿,船上有纸笔吗?”
    小错沉默顷刻,道:“有。”
    “你拿过来。”
    “嗯。”
    傅残双眼深邃,道:“我念,你写。”
    “嗯。”
    傅残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弟残存余命,泛舟洞庭,苟全度日。兄若有空,前来一叙。”
    “嗯,写好了。”
    傅残缓缓道:“你将这封信,送给洞庭水军统帅宋琅,让他立刻飞鸽传书,交给燕王朱棣。这件事对于你来说,并不容易,你能做到吗?”
    小错没有犹豫,直接点头道:“能!什么时候送。”
    傅残笑了笑,道:“越快越好!”
    小错点了点头,道:“但,洞庭湖水军虽然不远,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傅残道:“顶多一天的路程,你立刻出发,到了水军营寨,就说自己是碎空楼的第七层层主顾泉的手下,有绝密文件要亲手交给统帅宋琅。他是朱棣的兵,他不会对你如何的。”
    “嗯。”
    “为免意外,带上我的破风剑!”
    “嗯!”小错深深看了他一眼,豁然转头,驾上小舟,便直接出发。
    傅残深深叹了口气,眼中露出爱怜之色。
    这个傻瓜,明明很不舍,却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推辞。
    明明没见过什么世面,也不太敢去见水军,但还是义无反顾。
    这样的女子,岂能负她?
    事实证明,一个人只要鼓起勇气,一往无前,往往会激发出最大的潜力。
    洞庭水师,五千水军,十艘军舰,驻扎于洞庭湖岸。
    任何渔船看到这雄壮的气势,都会自动远离,而此刻,一叶小舟却急速而来,船上一个纤细的身影静静而立。
    她脸色苍白,目光之中有畏惧,又羞涩,但更多的,是决绝。
    “前面那个小船!站住!这里是水师操练区域,不能过来!”
    一个粗犷的声音自巨船上传来,在内力的驱使下,声音如惊雷一般,滚滚不绝。
    此人显然是一个内功深厚的高手,至少,不是小错可以比的。
    她没有停下,长船直穿而入,已进入攻击范围。
    “停住!再往前十丈!弓箭伺候!”
    粗犷的声音再次传来,小错停住了,因为这里她的声音才能传到。
    她运起全身内力大喊道:“我乃碎空楼第七层层主顾泉手下弟子,有紧急密函要送给宋琅将军!”
    “什么碎空楼?没听过,弓箭手准备!”这人轻哼一声,右手令旗高高举起,就要挥下。
    “慢!”一声暴喝忽然自后船传来,伴随着声音,一个身穿盔甲的伟岸身影连续越过数艘大船,飞身而来。
    看着这身盔甲,旗手脸色顿时变了,露出尊敬之色,连忙半跪下去,抱拳道:“末将参见将军!”
    这人虎目一扫,没有说话,连忙看向远处,大声道:“你是碎空楼顾泉前辈的弟子?”
    “是!我有密函要奏!”
    “密函何在!”
    小错紧紧咬牙,手中高高举起傅残那封信。
    这人沉声道:“让她来!”
    旗手脸色微变,道:“将军,万一是刺客......”
    这人轻笑道:“不会,只是区区暗境而已。”
    于是小错在几艘木船的包围下上了军舰,这人虎目一扫,刚要说话,忽然脸色骤变。
    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东西!
    一个本不该存在在这个女子手上的东西!
    一把古老的长剑!
    他看了一眼四周,连忙道:“快请!宋将军在总舰上。”
    小错不明白为什么对方的态度会出现如此大的转变,但此刻别无选择,点了点头,连忙跟了上去。
    “将军,有人来了,据说是碎空楼顾泉手下的弟子。”
    宋琅把目光从地图上收了回来,道:“什么事?”
    “不清楚,据说有绝密信息。”
    宋琅点了点头,道:“让她进来。”
    “是!”
    小错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弱弱的目光不禁打量着四周,这铁甲船实在太雄伟了,她从未见过如此令人望而生畏的东西。
    宋琅缓缓抬头,眼中透出两道白光,道:“你便是碎空楼弟子?”
    “我不是。”小错看了看破风剑,不知为何,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送信。”
    “送给谁?”
    “燕王朱棣!”
    宋琅瞳孔一阵紧缩,冷冷道:“你给燕王殿下送信,为何找我!”
    “他说让我找你。”
    “他是谁?”
    “送信的人。”
    “谁?”
    “我不能说,但是你可以看我手中的东西!”
    宋琅忍住心中愠怒,低头一看,眉头一皱,沉默顷刻,忽然脸色大变,退后数步,惊骇道:“破风剑!”
    小错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大反应,但她至少算个江湖人,知道傅残对于江湖的影响是有多大。
    宋琅连忙整了整盔甲,颤声道:“他要给殿下送信?”
    “是。”
    “什么时候送?”
    “越快越好!”
    宋琅直接大吼道:“张参将!信鸽!”
    很快信鸽到了,那一张薄薄的白纸就这么小心翼翼地绑在了信鸽腿上。
    看着信鸽飞了出去,小错整个人顿时瘫了下去。
    傅大哥交代的事,终于完成了!
    她脑中只有这个念头,接着,便被畏惧、害怕所代替,仿佛之前的勇气顿时被抽了个干净。
    但很快,她又站了起来。
    因为,她已离开一天了,她实在担心傅残。
    两日之后,杭州,望月轩。
    木一刀看着天空的明月,深深叹了口气,镜头拉近,可以看到他整个人憔悴了很多,胡渣满脸,眼眶通红。
    接着,他又是一杯酒灌下了肚子。
    “王爷,有信。”一个身影不知何时已来到他的身边。
    木一刀缓缓道:“念。”
    “是!”这人打开白纸,小声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弟残存余命......”
    “慢!”木一刀脸色剧变,豁然回头,双眼瞪得老大,大声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弟残存余命......”
    他话没说完,手中的信已被木一刀豁然抽走。
    他抬头一看,只见木一刀眼眶通红,泪水滚滚而下,整个人像是着了魔。
    “王爷,你.....”他慌了,他从未见过淡然自若的王爷竟然也会这样。
    木一刀死死抓着白纸,忽仰天长啸,轰然跪在地上,大哭道:“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呐!”
    “傅大哥,你好些了吗?”小错终于给傅残喂完了粥,拉着他的手,却还是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傅残缓缓闭眼,哆嗦道:“冷......”
    小错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道:“所有的东西都给你盖上了啊......傅大哥,我该怎么办......”
    傅残睁开双眼,温暖一笑,道:“错儿,上来吧!”
    “大哥,你说什么?”
    傅残道:“上来吧!抱着我睡。”
    “我......”小错双脸顿时涨得通红,却没有丝毫犹豫,小心翼翼地爬上床来,掀开被子,身体颤抖着缩了进去。
    傅残看着她明亮的眼睛,微微一笑,道:“脱光衣服。”
    “大哥......”
    “你不愿意?”
    “不是,我怕......”
    “听话。”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