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应该是你在红院里唯一能够称为朋友的人吧,可你还是杀了她。”
野原奈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那段记忆直到现在仍旧是如此地清晰,清晰到她连想要逃避都办不到。
“接下来的事情,通过红院里的监控,你们想必都知道了吧。”
牧瑜点了点头,“你杀了很多人,包括那些无辜的人。”
“是的,但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野原奈美凄然笑道,异化后的狂暴因子激发了她对佐藤木原等人的憎恨,杀戮的欲望几乎让她淡薄了对生命的概念,当天晚上,红院所有的人都死在了她的手上,而佐藤木原则最为凄惨,从监控视频来看,他被八根锋利的骨刺贯穿了整个胸膛并撕裂,连一块完整的碎肉都找不到。
“之后呢。”
牧瑜略过了佐藤木原的话题,问道。
“杀死佐藤木原之后我就陷入了昏迷,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异化状态不知道什么时候解除了,而我则是被带到了东京警视厅,被当做这次重大刑事案件的唯一幸存人接受例行询问,我当然不可能说实话,只是随便应付了两句,由于他们也没找到任何线索,就让我离开了。说起来真是讽刺,曾经我无数次地希望能够以被害人家属的身份去往东京警视厅替我弟弟讨个公道,可最后却以凶手的身份被放了出来。”
“他们不可能没调取监控,有人帮你删除了这段视频。”
“这也是我后来才知道的。离开警视厅后,我漫无目的地走了很远,就像会长救我的那天一样,我杀死了逼死我弟弟的仇人,也离开了那个被我视为炼狱的红院,可我并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开心,反而是一种责任完成的轻松,我当时想,这样,我的弟弟,野原博智应该安息了吧,我应该不会每晚梦到他,听他问为什么了,我终于从身体上和心灵上都得到了自由......我知道我不该这么想,可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或许我真的是一个很自私的人。”
“如果你真的自私的话,就不会走到今天这步,也不会去查源柚子家人的住址,带着她的骨灰去神奈川了。”
“谢谢。”
野原奈美接过牧瑜递来的纸巾擦了擦眼角,接着说道,“我去了川崎,顺着地址找到了源柚子的父亲,我不敢告诉他是我杀死了他的女儿,我以源柚子朋友的名义把源柚子的骨灰盒连同我们俩在红院的所有...积蓄,都给了他,我说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他一边哭一边安慰我,说奈美小姐,人死不能复生,我们都应该向前看,柚子才会安心的。”
“那你为什么要杀他呢。”
“因为他该死!”
野原奈美冷声道,“她父亲的年龄很大,生活也很拮据,我担心老来丧子对他的打击太大,毕竟这是源柚子唯一的亲人了,所以我一路跟在他后面,但事实证明,我又错了。”
“从我们分开以后,我跟着他的第一个路口,他就把源柚子,他自己亲女儿的骨灰盒随手扔在了垃圾桶里,我亲眼看着他走进了烟馆,笑容满面地在里面尽情享受,仿佛源柚子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个陌生人而已,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才从他们之前的邻舍口中得知,源柚子的父亲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他经常酗酒赌博,每次输了钱之后就回家对源柚子她们母女俩发气,因为滥赌,他很快就遭到了报应,家里的钱全都被他输光了,连源柚子祖父留给他们的房子也被卖了抵债,但他并没有收手,他想要强迫源柚子的母亲,她自己的妻子去烟馆服务,逼得源柚子的母亲选择了自杀,到最后,听说有高级私人会所看中了源柚子,他居然把主意打到了自己十五岁的女儿身上,这个人渣,在把源柚子卖给他们的前一天……”
她轻轻抽了抽鼻子,说道:“所以我杀了他,这也是我第二次异化,与第一次不同的是,这次我发现我能够控制自己的身体与思维,但异化的持续过程比第一次短了许多,仅有两分钟不到。”
“虽然你只杀了他,但也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看见了。”
“警察的速度很快,当晚我就发现已经没办法离开川崎了,好在曾经源柚子和她母亲躲在山坡上的小木屋位置十分隐蔽,再加上在来的路上买了些吃食,我勉强撑了三天时间,直到第四天,我开始莫名其妙地咳出血块,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感到格外疲惫,开始我并没有太在意,因为从小我的身体就不太好,但到后面,我的症状越来越严重,就当我以为我要死在那里时,会长来了。”
“我分明记得我用骨刺捅进了他的心脏,东京警视厅列出的12.4死亡名单上也有他的名字,可他就这么活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在别人眼中异化后的我是个怪物,可在我眼中,拥有人类身份的会长才是个怪物。”
“是他帮你删了那段视频,也是他帮你离开了日本,对吗?”
“是,也是他告诉了我你们的存在和圣堂的副作用,每一次的异化,就好比在榨取自己的生命力,可笑我之前天真地以为自己是会长所说的百分之零点一,实际上不过是刚接触到了门槛,和那些注射后立即死亡的人相比,我充其量不过是个污染体罢了。”
野原奈美自嘲地笑了笑,细密的汗水不断从她额头渗出,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紫黑色的纹路如蜘蛛网般遮盖住了她的脸庞,尽管她已经竭尽全力,但异化的过程仍旧开始了,前两次异化几乎已经掏空了她所有的生命力,而这一次,她所要支付的,是她的生命。
“记得…你答应过我的…条件。”
剧烈的疼痛迫使她吼着说出这句话,牧瑜点了点头,起身默默地走向走廊尽头,转过身背对着野原奈美。
八根骨刺在从野原奈美背后延伸出的瞬间就把她的衣服连同椅子破开了一个大洞,它们兴奋地在空中挥舞着,偶尔溅起道道火星,像是在庆祝重获自由,可下一秒,伴随着野原奈美吐出一口浓稠的黑血,它们开始极速地收缩起来,不过瞬息就缩进了野原奈美的后背里,要不是椅子上破开的大洞能够证明它们确确实实出现过,恐怕还真会自我怀疑是否产生了幻觉。
等听到再无任何动静之后,牧瑜方才转过身来,他脱下了外套,侧过脸盖在野原奈美的身上,静静地坐在旁边。
“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声音很轻,她的生命已经开始了以秒为单位的倒计时。
“很漂亮。”
牧瑜摇了摇头,他说的是实话,异化状态解除后的野原奈美尽管脸色苍白,但仍流露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我有点累。”
牧瑜转过头看着她,野原奈美语气中夹杂着一丝儿两人都心知肚明的恳求,她紧紧地盯着牧瑜,身体慢慢地靠上前来,她动作的幅度很慢很慢,像是一只想要与人亲近的猫,猫就是这样,作为一种很警惕的动物,即便它想要和你亲近,它也会不断揣测你的眼神和动作,只要你表现出一丝厌恶和不耐烦,它就会停止靠近,哪怕它离你只有一步之遥。
虽然她的身上已经被打上了怪物、杀人犯、污染体、风月女子等各种标签,但好在她并没有从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中看出任何的抵触情绪,最终她轻轻地靠在了牧瑜的肩膀上,怀中抱着那本集册。
“还有…什么…我能…告诉…你的吗?”
她每说几个字都会顿一下,简单至极的开口说话对现在的她来说已经格外困难。
“既然知道了圣堂的副作用,也知道会死,为什么还会来中国,回冲绳老家不好吗,至少那里还有你和你弟弟的回忆。”
野原奈美狡黠地笑了笑,她并没有回答,而是指了指窗外,使劲说道,“雨…停了。”
牧瑜看向窗外,原本铁灰色的天幕在狂风暴雨的洗礼之后转为了淡蓝色,大片大片的云朵挂在天空中,遮挡住了太阳,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野原奈美朝着天空颤颤巍巍地伸出手,似乎是想看清楚太阳,又像是想要抓住什么,这或许是即将步入冬季前的最后一个艳阳天了,可太阳却温吞吞地起伏在云层之中,直到最后才破云而出,金色的阳光挥洒而下,将云层渲染成了璀璨的金红色,像是朝霞,又像是晚霞,像是即将出演前的盛大开场,又像是即将落幕时的曲终人散。
“天晴了。”
没有回答,那只手重重地跌落在扶手上。
她睡了,没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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