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水蒸腾出氤氲热气。
“既是选择走了剑修的路，那么初期的锻体便格外重要。这枝九叶莲华淬成的丹液，是初入修行之人可遇不可求的极品到底能有多少造化，就看你自己能抗多久了。”
白念之浸泡在巨大浴桶里，隔着水雾与痛楚，他看不大清面前那个气质清冷的男子的眉眼，甚至连他的声音也一并模糊。
痛，仿佛骨骼被一寸寸敲碎的苦痛。
痒，蚂蚁攀爬噬咬后的疼痒。
他捏着浴桶边缘的指节用力发白，低着头，散乱的黑发遮挡住面颊，生理性的眼泪落下，在碧绿的药液表层溅开一层一层的波纹。
可笑啊，他以为他早就克服了软弱的本能，至少面对痛楚时是如此。不想，只是因为凡间的痛，还不够痛罢了。
一旁的素情见白念之的状况渐渐稳定下来，在一旁盘膝而坐，开始进入轻度冥想。
第一次的原初淬炼，坚持的越久，对未来的好处便越大。而且大部分散修根本没有原初淬炼的机会，大多都是凭借着每日的自行锻炼一点一点将身体素质炼上去。
这就是顶级宗门与普通仙朝内散修最开始拉差距的地方。如果没有经过原初淬炼，自行淬炼，哪怕是根骨优异的天才，从炼体一段到九段，也要花上数年的时间。而踏入道途前的这一次原初淬炼，可以让他们直接有最高到炼体九段的起始修为。
普通仙朝内，十二三岁筑基，已为绝世天才。而在中州八大宗内，真正的顶级天才，七八岁便筑基了。
素情幼时是北域雪狐养大，自然是没有经历过原初淬炼的。如今他已是神玉京十代弟子首席，天赋自然毋庸置疑。但饶是如此，他从炼体一段一直修炼到九段，也花了六年的时间。
能从原初淬炼中得到多少好处，主要因素有三个，一是调制药髓的主药的品级，二是淬体的秘法，三是淬体之人的意志力。
此次原初淬炼的主药是大师姐遗留的天阶主药，九叶莲华。淬炼的秘法是神玉京掌握的、整个修真界最顶级的秘法。前置条件都已超幅满足，到底能不能一气呵成直接突破到炼体九段，就要看白念之他自己的意志力了。
素情睁开眼，墨蓝的眼眸瞥了一眼那道一直在水中剧烈颤抖的人影。
如果一会儿白念之坚持不住，在不威胁生命的前提下，他会把这个不中用的师侄的脑袋摁回药浴里去。
毕竟，修真界对这位师侄来说，属于开局便充满了恶意。
如果性子太过软弱，还不如留在凡间界荣华富贵的过上百年。百年虽短，好过去修界落在师姐的仇家手中，求死亦不得。
令人意外的是，一直到了深夜，白念之一次试图脱离浴桶的行为都没有。到后来，他仿佛慢慢与疼痛形成了一种僵直。
月光稀疏，素情看着白念之，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他没有尝试过原初淬炼，没有资格评判。但是他见过很多后来的师弟师妹们尝试。
能挺过一个时辰的已经只有十之二三，以一个时辰为临界点，六个时辰会再少上十之八九人。如今，六个时辰已过，哪怕下一刻他的小师侄就出浴，应当适应适应就可以准备冲击筑基了。
对于白念之而言，难道痛楚是习惯了么？
不是的。
只是，他对自我身体的“掌控”，又上升到了一个新的境界。
这种对身体的“掌控”和修为无关，只来自于与本能的角力，却是一个顶尖剑修必备的雏形。
在不经意间，白念之已经达成了这一点。
意识昏昏沉沉间，白念之隐隐感到清寒的月辉似是洒在了他的身上。他稍稍睁眼，便看见了窗外那轮明月，还有那道悬于空中，恍若天上神仙的白发法修。
他意识也跟着恍惚了，肉体的疼痛都仿佛变的抽象起来。迷蒙中，他仿佛又看到了过往的时光，口型无声开合：
霜霜
有人说，每个来到世界上的孩子都是一株幼苗，父母是它最初的根系，幼苗通过父母扎根于大地，一点点去邂逅飞鸟、雨露与夏蝉。
可他生来便是无根的浮萍，在渺无归属的尘世间，危机四伏。这些年来，只有那天边包容万物的银月光，还有那个被他捡回来，完全归属于他的白发女孩，能稍稍令他心安。
白念之听见了衣袂掠空发出的破空声，是素情跃出了窗台。
将扣子扣到脖颈的高大剑客踏剑凌空，将背靠明月的神女拥入怀中。
剑客低头俯至神女耳侧，似是呢喃了些什么。惹得神女没好气的横了他一眼，却被剑客更深的拥入怀里，在眼角印下一个轻吻。
真是美好的一幕，白念之眉眼弯弯的笑了，他咽下一口喉口深处涌出的血，这是他濒临极限的证明，不过他全然不在意，甚至将脸也彻底的埋入这令人苦痛不堪的药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