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霜降下意识攥紧了一下拳头,她有一点怕黑,特别是此刻丧失了全部的修为,心中的不安更是蓬勃生长。
她不动声色的垂下眼帘,试图遮住自己眸底的些微的惶恐。
“那你先挑?”纪绫音笑着回头看向身后的温霜降,他目光垂落,便轻易的捕捉到了温霜降身上自以为藏起的恐惧情绪。
随后他唇角露出一丝坏笑:“这下我可陪不了胆小的鬼咯,毕竟你看那儿。”
纪绫音一扬下巴,随着他所示意的方向看去,幽深走道雪白墙壁角落有一行灰色的小字:
“单人房。”
这行字写在走道入口处偏低的角落,灰色的字迹在阴暗的光线下显得分外不起眼。鉴于之前那对莫名死亡的年轻恋人,谁也不知道违背规则两人进入同一房间后会发生什么。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就不劳纪道友记挂了,我本有道侣,同处一室过夜也不方便。”
温霜降深吸了一口气,强行稳下心绪。说完,她向前快步走了两步,先走进了走道最深处正对的那个房间。
“呵。”
背后似乎传来一声不辨含义的轻笑,是纪绫音华丽的声调。
温霜降此刻已经无暇他顾,进入房间内,整个人被黑暗浸没。靠近墙壁的窗帘极为厚重,血红的残阳仅使它比纯粹的漆黑稍微多了一抹红色的亮色,显得更为阴森。
“唰——”
温霜降一惊,脖颈背后的寒毛根根不自觉战栗。
有什么东西似乎从她身侧一闪而过。
“咯咯”伴随的似乎还有女子尖细隐秘的笑声。
果然有东西吗?
温霜降猛的回身,身后却又传来一声巨响。
“咚!”
那是房门被重重合上的声音。
“!”
温霜降警觉的回身。
身后有风吹动布帛的声音,窗帘不知何时被掀开了一道缝隙,惨红的光线渗入一角,倾洒在温霜降身上。
红色的光稍微照亮了房间内的景色,也模糊映出一张此刻几乎要贴上她鼻尖的狰狞诡异的女人脸——
或许不该称之为人脸,那张脸的鼻子是一个巨大的空洞,满脸皮肤斑驳腐败的痕迹,滴滴答答滴落着腥臭的黏液,恶风扑鼻,令人本能就想要呕吐。
可室内本没有风。
温霜降整个人僵硬在原地,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所幸神玉京小学宫训练出来的战斗本能令她没有轻举妄动。
她借着窗外透入的红光看着这个不知何时贴在她身上的诡异,与它一动不动的僵持着。
面前这个东西的手臂是扭曲的,像麻花一样层层弯曲,虚搭在她的肩上,可并未真正的触碰到。
但这似乎并非是那个鬼东西的本意,它肢体语言像凶猛的大妖捕食猎物,如果它有肢体语言的话。而那张狰狞扭曲的面庞神情也是疯狂又饥渴。
温霜降毫不怀疑面前这个东西想要把她撕咬污染的意图,只是似乎冥冥中有一种力量限制了它,令它始终不能真正触碰到自己。
而她甚至怀疑,自己本来不应该看见这东西,只是因为她那双天生铭骨的眼睛——她从小就能比平常人看到更多脏东西。
有液体滴落到她露出的脖颈上,是那个诡异女人脸皮肤上滴落的脓液。那液体腥臭扑鼻,温霜降只感觉自己脖颈传来一阵腐蚀般的强烈刺痛,这疼痛令她瞬间清醒。
既然面前这东西不能直接攻击她,那就先按照之前观察得到的线索先行去床上休歇好了。
已经到了现在,温霜降多少也有些反应过来,那些隐藏的陈述性文字所描述的事情似乎会保护他们,那似乎是一个同时针对那些乱七八糟诡异与她们这些人的一个双向约束。
她浑身僵硬试图后退一步,那个诡异的东西随之便贴了上来,脸颊旁一滴汇聚的脓液似乎又要滴落下来,而这次对准的方向,是温霜降的眼睛。
温霜降连忙一个仰身险险避开,只是她终究是个法修,还是个天赋异禀的法修,小学宫里的淬体课与练体课全部摸鱼让素情帮忙的那种法修。所以她倒是成功避过了那滴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的脓液,但是身体也失去了平衡,一个仰倒落在地。
刚倒在地上还没缓过气,她一身寒毛又陡然竖起。
有东西牵上了她的左手。
冰凉的,不似人类肌肤的触感,倒和她往日被宋总司喊去通行司喝茶时手搭在宋总司那张紫檀木桌案的触感有几分相似。
“妈妈,妈妈。”
少女音夹成的童声欢快的响起,却令温霜降无比毛骨悚然。因为这个喊妈妈的声音,和之前那个屏幕投影中被木偶拔舌而死的女孩声音一模一样。
温霜降强行逼自己提起勇气向自己的左边看去,晕红稀薄的光线下,一个木制人偶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刚刚的声音只是温霜降的幻觉,只是她跌倒时不小心触碰到了那个人偶的手。
可温霜降心底非常确定刚刚床侧边靠窗的位置并没有这么一个到她大腿一半高的人偶,这么大的东西,就算室内非常昏暗,靠触摸也不会忽略。
更重要的是,怎么会有人摔倒时,把自己的四指摔进人偶收拢的掌心呢。
温霜降调转回视线,此时那个诡异的妇人脸正以俯视的姿态看着她。温霜降一仰头,就正对上了那个女人脸没有眼白黑漆漆的眼瞳。
恰好此时窗帘再次无风自动,窗外似闪过一道惨白的闪电,唰的一下照亮了屋内的一切。
布满蛛网的房间,靠着窗坐着一动不动但悄悄转动眼珠子的人偶,大床上的一具成年男人的白骨,还有那张诡异女人脸黑洞洞像镜面的眼底倒映出的温霜降的模样——
她看见那个诡异女人脸眼睛映出的自己正咧开嘴微笑,唇角一直开到耳根。被强行撕裂开的脸颊创口虽并未愈合,还在淋漓鲜血,但开到耳根变成新唇角的脸颊上已经开始有密密麻麻的白色小鼓包冒出,像是新生的牙齿。
“啊啊啊啊——”
温霜降尖叫出声。
恐惧死死攥住了她,到底哪个是梦,现在是否是梦?还是她早已沦为人鬼不分的模样,之前八十多年的神玉京修行生活只是她诡异的一场大梦?她分不清,她分不清!
而在温霜降尖叫出声的那一刹,她第一次意识到,诡异女人脸已经扭曲成那样几乎看不出人形的五官,原来也能表露出狂喜的情绪。
“啪嚓。”
冥冥之中,温霜降似乎听见了这样的一声脆响,藏匿于她的尖叫声中。
有什么隐形的保护,悄无声息的碎了。
血肉腐败的腥臭味淹没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