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人鱼的灵矿和人类的灵矿,看起来其实并无分别。
只是一个在水底,一个在陆地。
不过在这个水底,他们需要含上一颗避水丹。好在,陶青衿临走之前,送了他们几颗——就是为了应对这种情况。
叶孜接过祁春迟递过来的丹药,含入口中,潜入水底。
那条通道自发通向灵矿处。
祁春迟到达的时候,陵鱼已经从半透明变得更加透明了——这是精神力消耗太多,变成了低能模式。
但是此刻的陵鱼,只是痴痴看着面前的场景,一动不动。
灵矿在陵鱼族的正中心,以海底灵矿为中心,向四周蔓延开来,所见之处都是陵鱼族的领地。
多种颜色的珊瑚群静静矗立,幽暗处藻类交织,四处分散的、漂亮的巨大贝壳上,挂着人鱼四处觅来的装饰品,每个“小房子”都有着自己的风格。
不过,这些瑰丽的景象,在一条条陵鱼游过眼前之后,变得黯然失色。
橙色卷发的陵鱼,有着漂亮的,鲜明到耀眼的尾巴。她巨大而柔软的尾巴一扫,身边一块看起来就很坚硬的石头,便像豆腐一样轻易碎成多块。
造成破坏的陵鱼不以为然,她只是笑嘻嘻地,轻轻撞了撞身边的女孩子。她的嘴里叼着一颗珍珠,还要用头还蹭蹭对方的脸庞。
有着一头在海水之中,也不逊色的,蓝色头发的陵鱼无奈地拿过珍珠,顺手便摸了摸对方浓密的卷发。
“那是二姐……和二姐的好朋友,最好的朋友。”
陵鱼忽然开口。
“二姐是族里最厉害的勇士,做什么都很厉害,但性格比较恶劣,总爱恶作剧……
只有在蓝姒的眼前,才会收敛一点。”
一条不同于橙发陵鱼的金发人鱼游过大家眼前。
他的身躯更大,鳞片泛着光泽,指甲长而锋利,轻易就剖开一条小鱼的身躯,他露出齿状的牙齿,一口吞下了小鱼,殷红的血从嘴角流出,人鱼伸出舌头舔去。
“那是我的父亲。”
“陵鱼一族,颜色更鲜明的鱼,实力其实更加强大。毕竟在幽暗的海底,颜色其实不容易分辨。
越是鲜明,越是显眼。
然而陵鱼爱美,生性又招摇,成年之后的陵鱼,身上的颜色,要比幼年期更加夺目。
这样的陵鱼去往哪里,都是一块移动的肉食。
所以漂亮,鲜明,又顺利活到成年期的陵鱼,在海底都是很强大的。”
青灰色的陵鱼看着眼前的场景,淡声说道。
然而这条强大的金发陵鱼,被一条飞奔而来的粉色陵鱼一尾巴扫到对面的山石里,整只鱼都嵌入其中,扣都扣不下来。
“这是我的……娘亲。
她总是很讨厌父亲,见了面一定要揍得他鼻青尾肿。
我父亲也不是总等着挨揍,但他每一次都打不过作为族长的娘亲。”
陵鱼失笑,但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了。
正巧是它话音落下,那条粉到发红的陵鱼,忽然转过了头。
桃花粉的眼睛,看向了正在说话的陵鱼。
没有人发出声音,也没有人动。
但就在这个时候,粉色长直发的陵鱼,隔着千年时光,隔着虚幻时空,望着面前的青灰色陵鱼,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陵鱼向前一扑——那是一个冲过去,想要拥抱的姿势。
然而,场景一变。
美轮美奂的景象消失,陵鱼们也不见踪影,整个海底,呈现出一种死寂,衰亡的感觉。
水依旧平静流淌,但那种生活气息,已经从众人眼前流失了。
陵鱼哭了。
“刚才,那是,幻境?”
“是了……幻境……”
灵魂状态无法流泪,而且它是背对着大家的,因此,别南枝只能听见这只小陵鱼,有些哽咽的声音。
“是灵矿有灵吗……是它保存了千年前的景象吧……它要是会说话的话,是不是现在也能够,和我说,好想、好想大家。”
别南枝微微张嘴,想说些什么,考虑到自己安慰人的水平,又把目光投向祁春迟和叶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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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春迟觉得这个时候不应该多说,她保持沉默。
然而一向沉默是金的叶孜开了尊口,“好,那我们现在就挖空你的灵矿,给你打造出许许多多的傀儡身体来,模样就按照你族人的样貌打造,你怀念哪个就打造哪个。
这样,缩在那些身体里面,你的归属感有了,还有一种和大家共存的安全感,多好。
而且,被这样使用的灵矿,假如真的有灵,它也会觉得自己物尽其用,用得其所。”
叶孜说完,左边肩膀被别南枝狠狠拍了一下。
右边脚被祁春迟狠狠踩了一下。
叶孜:“……”
叶孜的脸有一瞬间扭曲。
好疼,差点没忍住叫出来。
不行,保存风度……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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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叶孜不说人话之后,陵鱼抹了抹眼睛,倒是从悲伤的状态里面抽离了些许。
“嗯。”
它转过身来。
露出一个温柔的,像极了那条粉色陵鱼的微笑。
“不能再伤心了,我们还有正事做呢……”
“现在,开始挖矿吧。”
陵鱼做了一个挖掘的动作。
“用手挖吗……”
别南枝呆呆地问。
陵鱼:“哎?不知道……”
别南枝眼神飘忽:“其实我想说……我带了挖掘的器具,专业的,自动的。”
叶孜说:“专业团队。”
祁春迟:“有备而来。”
别南枝:“铲除殆尽?”
陵鱼破涕而笑。
它挥了挥手。
“那还不快点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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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鱼一族,是都叫陵鱼吗?我的意思是,我听见你称呼其中一条陵鱼,蓝姒?”
回归的灵舟上,别南枝站在船头。风吹过她的鬓角,一缕发丝随风飘扬。
陵鱼回到了剑中。
剑修的剑从不离身,因此,祁春迟也躺在灵舟船头的椅子上,闭眼晒着日光浴。
陵鱼怕吵醒睡着的祁春迟,小声说道:“对呀……不是,我的意思是,成年之前的陵鱼是没有姓名的,因为随时会死亡。成年的时候,陵鱼都要经历一场厮杀,在海底活下来的鱼,可以自己给自己起名字,也可以让长辈赐名。”
“一般是自身选择的颜色,加一个字,组成这条陵鱼的名字。
我呀,还没成年呢。”
“可你实在漂亮,我觉得,你很适合有一个属于你的名字呀。”别南枝蹲下来,看着那柄朴实无华的剑。
剑里面的陵鱼对上那双认真的,善意的眼睛,莫名有些脸红。
它结结巴巴地说。
“那我,我,我,我的新身体锻造好了之,之后,我就给自己起一个新名字!”
“新名字!”
别南枝开开心心地重复。
“新名字!”
陵鱼也傻傻地重复。
“新开始!”
别南枝趁热打铁。
陵鱼却沉默了一会。
但并没有沉默多久,不一会儿,它也语调上扬地念道——
“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