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
    王之逊根本没有思考,便作出了决定。
    “在告知董必达以前,先告诉耀东他们……此次秦董两家承制军服之争,切不可相助董家。”
    早在事发前,他就有所预感。
    秦家想要扳倒董家的手段,除了民间挤垮董家商行以外,想要斩草除根,势必要撬动董家的根基。
    承制水转筒车,先拿走董家皇家木制权试试水。
    剩下的,对于董家来说可以当作保命符的,除了承制军服和替朝廷购粮,再无其他。
    “粮,天子已不缺。”
    “衣,也落入了秦家之手。”
    王之逊面露同情之色。
    “董家这一次,再无起复的希望了。”
    “老爷,既是如此,为何还要送董家这个人情?”
    在细辛看来,老爷绝不会做无用功。
    可王氏一族虽说与董家有诸多方面有交集,却也是在商言商、在朝论政。
    他们王氏一族,并无把柄在董家手里。
    “送人情?”
    王之逊脸上浮现出高深莫测的笑容,还透着些许阴险之意。
    “我是给董家送希望,好让董家以为有我相助,能够再撑一段时日,我也好作壁上观,看一出狗咬狗的好戏。”
    王之逊的话点到为止。
    见细辛面露不解,也未解释,轻轻挥了挥手。
    示意细辛按照吩咐去办。
    “告诉辉东他们,让他们切记我们王氏一族如今的荣耀,都是天子给的。”
    “不论对他人是何种说辞,在天子面前,我们都是为陛下做事,先陛下之忧而忧,后陛下之乐而乐。”
    王之逊说此话时,脸上的虔诚之色,根本不像是装的。
    细辛重重地一点头,转身往后堂走去。
    王之逊解决了困扰许久的难题,神色更加轻松自在。
    看着堂下跪着的这些贪官污吏也顺眼了许多。
    “大人!书信找到了!”
    手下怀抱厚厚一摞书信而来。
    跪在堂下的一众官员,见到高刺史存放了如此多的证据,全部面如死灰。
    根本不敢再生出狡辩的心思。
    只等着王副丞宣判。
    谁知等了半晌。
    却见王副丞坐于高堂之上,脸上带着笑意,心情舒爽的姿态,让他们都不由得放松了下来。
    幻想着有所转机。
    “人证物证齐全,你们可想将功赎罪?”
    当幻想变成了现实。
    众人先是一愣,接着欣喜若狂,全部朝着王副丞不断磕头,感恩不已。
    “下官愿意将功赎罪!请丞相大人给下官一个机会!”
    “下官愿意为丞相效犬马之劳,还望丞相大人能给下官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谁能想到,死到临头,刀都架到了脖子上。
    王副丞居然有要饶过他们的心思。
    再看这大堂内,除了他们这些待罪之人,便只剩下王副丞的人手。
    他们还有何不明白的。
    必须向王副丞投诚!
    “我王某人今日高兴,就给你们一个机会,只是这机会不是人人能够得到的。”
    王之逊指着手下怀里的书信。
    “去一半留一半,高大人,你来抓阄如何?”
    关乎众多朝廷命官生死大事,却让王副丞玩弄于股掌之间。
    但在场众人,却无一人感到违和。
    而是纷纷双手合十,开始求老天爷保佑。
    成为能够留任、能够继续为王副丞卖命的那一半运气儿。
    ……
    灯火如昼,照亮了天府城内和城外的两处制衣行。
    哗啦!
    清洗羽绒的浣衣工换了一批,日夜不停地清洗着。
    晾晒干净的羽绒,称重后分发到各个制衣工的手里。
    伏案缝制衣物的工人们,全部严阵以待。
    除了上茅房、喝水和吃饭休息的间隔外,剩下的时候,只剩下他们的呼吸,和针线穿过丝绸与羽绒时,摩擦发出的“沙沙”声。
    而比起缝制衣物的制衣工来说,更加认真的则是负责检验的工人。
    羽绒浣洗为第一道检验工序。
    检验羽绒上是否沾有污垢。
    针脚是否均匀为第二道检验工序,此事较为简单,但在速度的要求下,十分考验眼力。
    最后一道则是全衣复检,检查完后将合格的布标缝制上去。
    “谢掌事,这是检查完的五千套,按照公子的吩咐,拆了十套进行抽检,没有任何问题。”
    陈忠实送来出库的账目。
    通过最后一道检验,制成的衣物,便装上府衙赶来的板车,包上油布,运往渡口。
    等到装好一船,便向南迂回再北上入京。
    白日里已经完成了两万套,开走了两艘快船。
    “陈哥,你忙活一天也累了,换人来负责出库事宜,以免忙中出错。”
    谢文睢说着伸了一个懒腰,朝着走来的四姐歪头一笑。
    “四姐,你可算来了,这里交给你了,我去马车里睡会儿。”
    谢文睢将制衣行管事的印章塞到谢文嘉手里,打着哈欠,小跑离开。
    陈忠实本来还想回拒谢掌事让他休息的命令。
    看到连谢掌事都换成了谢画师,只能听命办事。
    先回家睡一觉,再回来接着赶工。
    不能主家正忙的时候,他这个小管事不在场。
    虽说他是负责管理木匠们的管事。
    刚走到大门口。
    陈忠实迎面便看到秦公子骑马而来,心里一个哆嗦。
    暗道自己运气不好。
    老话说得好,不打勤的不打懒的,专打不长眼的。
    他今日才是当小掌事的第二天,就被秦公子撞到回家休息。
    陈忠实心里慌乱如麻。
    见到秦小满,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陈掌事,你不是早上就在这里盯着,怎么这都半夜了还没走?”
    秦小满率先开口,神情复杂地问。
    “你不会一整天都没回家吧?”
    “秦公子,制衣行这么忙……”
    “旺季都忙,可我给你开的工钱就是四个时辰的,你干完了你的事,人手不够我再招,可你要是连别人的时辰也顶上了,难道我要发你两份工钱?”
    秦小满一本正经地提问。
    没有半点打趣陈忠实的意思。
    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没有错。
    可细水长流、可持续发展才是正道。
    “秦公子,我不是要两份工钱……”
    “我知道,你马上回去休息,明早还要上工,别误了事。”
    秦小满故意摆起脸色,并未多说。
    让陈忠实能够得到一个教训。
    下次便能够记住,以身作则地带领制衣行的工人们,怎样按照他颁布的制度办事了。
    “我、我马上回家睡觉,绝对不敢耽误秦公子的正事。”
    陈忠实果然吓得不轻,拔腿就跑。
    秦小满这才露出满意之色,朝着谢文嘉走去。
    还没走到,他眼角余光瞄到一个蹲在河道旁边浣衣的人影身上,便再也无法移开。
    “唐姑娘,你这是闲着睡不着,又来我家制衣行打工偷艺了吗?”
    秦小满快步而去,顺手抄起沥水的筛子,给唐姑娘搭把手。
    半个时辰后。
    制衣行的工人们到了时辰又换了一批。
    大家全部如火如荼地做着工。
    坐在马车里的谢文睢,看到系上围裙、帮着唐清柔清洗羽绒的秦小满。
    再看只有丫鬟相陪、身影落寞的四姐姐,同情地叹息一声。
    唐清柔没入人群里,秦公子都能一眼看见。
    郎情妾意,天作之合。
    “四姐姐,要不你还是放弃他吧……”
    她的话音刚落,便是一股幽香飘来。
    沁人心脾,令人神清气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