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后堂。
    齐致远陪着卢观坐着,不一会儿两杯热茶端了进来。
    “茶叶差了些,卢学正不要嫌弃。”齐致远轻笑道。
    卢观端起来抿了一口,笑道:“齐县令说的哪里话?茶好与不好,都不妨事,本官这趟来主要是为了查访学风,毕竟年关一过,便是春闱了,本官也希望锦鲤县能再出几个好苗子。”
    他放下茶盏,面色突然凝重起来,唉声叹气道:“不过本官失望了啊!”
    齐致远眉头微皱,“卢学正何出此言?锦鲤县下好学之风盛行,自乡试后县下学子更是争先恐后的求访名师,以至出现了千人竞学,一课难求的场面……”
    卢观却是板着脸打断了他。
    “这些齐县令有没有亲自寻访过?”
    亲自寻访?县中事务不多,可齐致远也没有闲到要去求证苏铭的课到底有什么魅力的地步,自然没有。
    他摇摇头,却猛然醒悟明白过来,卢观这是冲着自己来的啊,锦鲤县学风如何还用寻访嘛?
    随便找个人问问就知道了,还用这么大费周章嘛?
    卢观一个江都府学正,跑来锦鲤县查访?吃饱了撑着没事干?
    “齐县令没有,可本官是有的,苏家小院外每日来往人数络绎不绝,妄议朝政之人不知凡几。”
    “那苏铭私设学堂,败坏风气。”
    “更有什么‘听课席’售卖天价,闻所未闻!”
    “每日宣扬一些古怪学说,哗众取宠也就罢了,本官只怕他毒害学子思维啊!”
    卢观目光一闪,质问道:“却不知齐县令为何放任一个聚众哗乱,败坏学风,牟取私利,荼毒学生的家伙不管?”
    好家伙!四条罪状!
    齐致远脸色黑了下来,事实绝对跟卢观所说完全不同!这是颠倒黑白!
    他心中有些怒意,一个学正,还跑来指摘上自己的不是了。
    “卢学正是说我为官昏庸?”
    卢观却是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难道齐县令觉得此子不该被问罪?”
    “是否曲直本官心中有数,倒是烦劳卢大人专程跑这一趟,实在是费心了!”齐致远压抑着怒气道。
    “齐县令如何袒护此子,是否是因为令郎拜在了此子门下?怕受牵连?”卢观眼眸中闪着寒光道。
    “你!”齐致远怒喝一声,随后怒极反笑道:“好,卢学正想闹就闹吧,到时闹到知府那里,我看你如何收场!”
    “来人!”他紧接着大喊一声,“去苏家小院将苏铭带到堂上来,本官要亲自问话!”
    他用的是带,而非押,卢观心中有些不满,可也不好再发作,惹急了齐致远,对他也没太大的好处。
    …………
    姚锦刚出了门,预备往苏家小院去。
    却见一伙读书人行色匆匆,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后,他连忙喊道:“段坚?你往哪去?”
    段坚停下脚步,神色焦急道:“你还没听说?”
    姚锦有些懵,“苏先生今日不开课了?”
    “哎呀!开什么课啊?!苏先生都被衙门的人拿了,如今正在堂前审问呢!”
    “轰隆!”
    姚锦被这个消息震撼的愣在原地,苏……苏先生落网了?
    苏铭终于被抓了,按理说自己应该欢天喜地的大肆庆祝一番,可为何此时听到这个消息,却有些失神?
    这不是自己原本想要看到的嘛?
    姚锦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紧紧攥着的笔记簿,昨日苏先生布置的算术题,他用了一夜时间才算完,本是打算去跟树兄炫耀一番的,可一切全乱套了。
    他有些手足无措,一时间不知该干什么才好了。
    这段时间,他过的十分充实,每日不是在听苏铭的课,就是在回忆苏铭所讲的内容,剩余时间还要完成课业。
    可以说是废寝忘食的投入学习,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养成了一种习惯。
    这才是最可怕的!
    没了苏先生,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啊!
    “哎?等等,姚锦你刚才说什么?你去听过苏先生的课了?”段坚有些狐疑道。
    姚锦十分心虚,强装镇定道:“没有,我怎么会去听苏先……苏铭的课呢!谁去谁是狗!”
    段坚便不再跟他瞎扯了,连忙道:“不说了,我得赶紧去衙门那看看,也不知苏先生有没有被那些恶吏吓到,毕竟苏先生是那么温和的人……”
    段坚一走,姚锦跺了跺脚,也连忙赶往县衙。
    不多时,县衙外已聚满了无数的人,都是锦鲤县内的读书人。
    苏铭站在大堂内,左右是手持水火棍的差役,神色肃穆,齐致远于堂上端坐,旁边卢观听审。
    堂审该走的过场都走完了,齐致远冷冷道:“卢大人,本官要问的都问完了,不知卢大人还有什么要问的?”
    卢观嘴角一抽,方才齐致远就问了个姓名,这分明是在表达不满。
    不过他可没这么好糊弄,冷着脸道:“齐大人,本官只是学正,堂前问审乃是齐大人的职责,若是不愿行使,就暂且将人收押吧,等想到问题再开堂。”
    齐致远气的七窍生烟,点头道:“好,本官问!”
    他从未有这么憋屈过,好一个卢观卢学正!
    我非参死你不可!
    堂下,苏铭还没想明白怎么个事儿,事情实在是太突然了,不过瞧着齐致远愤慨的神情,他便猜到是有人在后背作祟。
    他心里寒意骤升,立马想到了宋文鸿。
    哼哼!还是不死心啊!
    “快放了苏先生!”
    “狗官!连苏先生这样的人都要诬陷!”
    听着堂外的叫喊声,苏铭露出了坦然自若的表情,颇有一种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气度。
    谁先急谁就输了。
    堂外最前方,吕及第急得跳脚,连忙看向齐佑麟,指望他想想办法。
    “莫慌,没看恩师一脸淡定吗?”齐佑麟摸着下巴道。
    吕及第这才注意到,“不愧是恩师啊,死到临头了,还能保持如此风度,令人钦佩!”
    “嗯?死到临头?”齐佑麟惊了。
    “是啊,我方才听差役说的,江都府学正卢观告恩师四大罪状。”吕及第面带担忧道。
    齐佑麟满脸震惊,忙看向齐致远,眉头一挑,似传递着什么信息。
    爹?
    在吗?
    你在搞集贸?
    突然让人拿了恩师是几个意思?
    看孩儿学习太辛苦了?
    那也不至于吧?
    其实恩师对孩儿也挺好的,连伙食费都从没张嘴要过……
    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妥,他爹给他的银子他没给苏铭,都装进自己腰包了,这可都是他爹的私房钱啊。
    撤回。
    齐致远看着自家儿子眉毛疯狂跳动,整张脸都被扭曲了,嘴角不由得抽搐两下。
    这是父子俩独有的传递信息之法,多用于齐夫人罚跪禁言之时,想不到今日也能派上用场。
    他只回了齐佑麟四个字。
    把钱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