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房子,在上海滩租界里,属于人多却十分安静的场所。
    阮玲找了个座位坐下,要了一杯咖啡和两片面片,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叠的小船,放在身边的窗台上。
    没过几分钟,她点的东西没上来,却来了个空着两手的服务生。
    “这位小姐,您这个位置有人预定了,我们老板请你到楼上雅座就餐。”
    这里的服务生都是很年轻的,并且女的漂亮,男的帅酷,惟独这个服务生显得有些老且丑。
    “啊?”
    阮玲一抬头,看到那张正冲着她微微笑着的脸,差一点惊叫出来。
    这服务生,竟然是康华凯!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没想到是这样和他见面。
    这会,她有些不敢确定,康华凯是不是就是“水警”了。
    等阮玲拎着箱子跟着上了二楼,再走进一间看样子是办公室的地方,康华凯已经脱了服务生的衣服,换上了西装外套。
    “吴老板?”
    老熟人见面,连接头暗号都免了,阮玲直接就问道。西装一上身,老板的身份自明。
    “大地春回满江绿。”
    康华凯却丝毫不乱规矩,没有直接回答阮玲的问道,而是说了接头暗号:一幅春联的上联。
    “东风吹拂万家福。”
    阮玲赶紧正色回了暗号。
    “‘水警’先生。”
    “‘蝴蝶’小姐。”
    两个终于确认彼此的身份了。
    “作为朋友,能够再见到你,我感到很高兴。”
    康华凯嘴上说着高兴,但脸上却一点高兴的神色都没有,反而是阴沉到了极致,
    “不过,作为教官,你让我感到失望。”
    阮玲当然知道康华凯指的是什么。
    “戴老板为了确保‘薄刀’的安全,特意派我前来设置外层保护网。这段时间来,我们已经做了大量的工作。
    可是,万万没想到,你这个他身边的、最应该尽保护之责的人,却接二连三的做出极有可能导致他暴露的事情来,简直无知到了极点!”
    康华凯接着说道,
    “现在,我执行戴老板的手谕,你今天下午就离开上海,回到漕镇等待新的指令安排工作。”
    “难道,这事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
    “你是不想离开上海,还是不想离开‘薄刀’?”
    看着康华凯的眼神,阮玲突然意识到,这个带有特定选择方向的问题里,绝对一个预设好了的陷阱。
    在培训班里的时候,等慢慢适应了教官所谓的“巡视”之后,几个女学员就开始反向操作,凑一块研究起康华凯的心理反应来。
    在五个女学员中,阮玲的年龄最大,所以,她是姐妹们的头儿。
    但是,要说胆子最大、心理最成熟的,却还是要数小辣椒。
    小辣椒块头不小,一米七多的个,东北人。培训意向,是渗透进伪满政府要害部门。
    “你们说,康教员天天那样看咱们,他心里不想要那个吗?”
    小辣椒从小在东北大炕上长大,男男女女的事从小耳闻目染,所以比其他女学员懂的要多不少。
    在她看来,康华凯那样子,与其说令女学员们难堪,不如说是让他自己难受。
    “说不定,他根本不是男人呢?”
    说这话的,是荷花。这是个四川本地女孩,有点古灵精怪,脑子特别活,
    “小辣椒,你说他会不会是个太监呢?”
    “荷花,别傻了,那是不可能的事。我告诉你,他那个地方,每次都是鼓成小山包似的。”
    马上就有人反驳了。
    说这话的是明月,平时看她话不多,但心眼却很多,观察力细致过人。
    “明月,一看你就是个暗骚的货。”
    小辣椒其实也早看出康华凯的身体反应,所以才说起前面的话题。
    这会,看明白把话说明了,就开始拿明月开心起来。
    “你才是骚货呢。”
    明月和小辣椒俩人开着玩笑,就扭滚到了一起。
    这时候,踏实稳重的李媚开口了:“依我看啊,就算是给康教官吃颗豹子胆,他都不敢对你们有想法!”
    李媚是阮玲的江苏同乡,南京人。
    她父亲是个富裕乡绅,南京女子学堂念过书,是五个学员里文化程度最高的,做事也最稳重。
    在五人学员中,她也是惟一一个怀着报国心参加培训班的。其余四人,都是有各自不得已的苦衷。
    “为什么啊?!”
    显然,李媚的话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我不知道你们几个的情况,反正我进培训班之前,是验过处子之身的。”
    说着,李媚冲大家扫了一眼。
    看另外四个女孩都点了点头后,她继续说道,
    “据我所知,咱们这一期是高级班,无论是男学员还是女学员,长相身材都千里挑一选拔过来的,将来都要派到极为重要的岗位上去。
    因此,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女人的处子之身,对于我们这样的特工来说,无异是一样绝佳的进攻武器。
    所以,等我们这些人毕业之后,分配去向之前,还将验一次身子。”
    说到这里,李媚把大家的头拢到一起,压低了喉咙说道,
    “到时候,如果谁不是处子之身了,相关人员就要受到严厉处罚!”
    “啊?!”
    “啊什么啊,据以前的老学员说,女的倒没什么,只是分配的去向会改变,比如会派到一线作战部队去之类的。但男的,百分之一百浸猪笼!”
    培训班对男女学员包括师生之间谈恋爱,是严厉禁止的,但是,条例里并没有明确的处罚规定,反倒给处罚方式增添了诸多想像空间。
    浸猪笼是四川本地有些农村对通奸男女的处罚方式。培训班附近的一个村子,前一阵就有一个寡妇怀孕了,被浸了猪笼。
    看着其余四人惊呆的样子,李媚得意的笑了起来:
    “你们说,康教官除了过过眼瘾,还能干什么,难道,他不怕被浸猪笼吗?”
    对于同伴们的观点,阮玲却有自己的看法。她插了一句:
    “依我看,他就是个心理变态的人,或许,他可以通过某种方式,来满足自己的欲望。比如说,李媚说的所谓‘眼瘾’。”
    让阮玲一说,其他几个女学员也表示赞同她这个判断。
    然后,一群人都抱起胳膊,下意识的护住自己的胸脯。
    因为她们似乎同时感觉到康华凯那阴沉的目光看过来。
    此时,当阮玲看到康华凯的眼睛在自己的身上乱转时,再次想起姐妹之间说过的话来。
    面前的这个男人一直压抑着自己,长期以来,就形成了变态心理,一向以折磨或者陷害别人取乐。这一点,在培训班就已经得到了验证。
    于是,面对康华凯抛出的两个选择,干脆一个都不选,只是冷冷的回答道:
    “蝴蝶只是觉得,没有完成上峰交赋的任务,帮助‘薄刀’潜入敌人心脏,心中有愧!恳请上峰再给机会,蝴蝶一定不辱使命!”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觉得有点吃惊。
    怎么感觉,都是感觉这话像是从曹顺嘴里出来的。难道,近墨者黑,自己和他相处的时间里,已经潜移默化了他的风格?
    “嗯,话倒是说得蛮好听的。”
    阮玲的态度,也让康华凯感到了吃惊。
    在他的印象中,阮玲是个对教官唯令是从的人。她的特点是军事素质特别过硬,尤其是自小向父亲习武,练就了一身了得的轻功。
    但是,在明知道自己犯了错,组织上要惩罚她时,却依然提出要求,这实在是不太符合她的个性。
    这让他想起阮玲违反静穆命令启用电台并冒用“薄刀”的名义发报的事情,不免产生了一翻感叹:
    人还真是会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