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生怕赵梦吉跑了一样,孟夫人拍板儿,三天后就操办婚事。
    理由是,赵梦吉要打一场重要的官司,必须冲冲喜,来个满堂红彩。
    孟鳌也早就准备好了,东厂的费青负责操办婚礼。
    在这方面,太监们事无巨细,是最专业的。
    证婚人,也全都是大人物。
    山海卫千总秦恒、锦衣卫千户李猛、抚宁县令何汝大。
    证婚人里面没有谢大绅夫妇,按照当地的规矩,他们夫妇是要受媳妇茶的。
    赵家和孟家忙碌起来,他们都想办好这场婚礼。
    抚宁县有头有脸的人物,也全都送了请帖。
    费青不愧是内侍省出来的人才,一切事情都不用赵家操心,安排得妥妥当当。
    在他的指挥下,东厂的番子们和赵府的下人们,做事井井有条,一点儿都没乱。
    在门外,停着五六辆马车,拉的全都是各种婚庆用品。
    赵梦吉一阵奇怪,“老费,这谁买的?”
    “陪嫁。”费青笑道,“孟大人准备的陪嫁。”
    赵梦吉心中有些感动,便宜老丈人还挺靠谱的。
    魏婵也在忙前忙后,可赵梦吉发现她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想想前身的记忆,似乎他还欠魏婵一个正式的婚礼。
    正想着,费青把赵梦吉拉到了一处角落。
    “兄弟,弟妹这身份不简单啊。”费青压低声音,“你猜我查到了什么?”
    “什么?”赵梦吉微微有些紧张。
    “弟妹的亲姥爷,是成化年间的名将、定北伯魏子俊。她的亲生父亲,乃是推诚宣力翊运武臣——张秀峰!”
    “张秀峰?什么人?”赵梦吉满眼不解,“那个什么臣,大明朝还有这官职?”
    “别管啥官职了,你只要知道他是当今皇后的亲爹!弟妹和当今皇后,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赵梦吉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费青,“老费,你别闹!”
    “我敢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吗?”费青拍拍赵梦吉的肩膀,“理论上讲,你是圣上的妹夫,太子爷是您外甥。”
    “那我媳妇,怎么流落到永平府了?”赵梦吉越想越懵逼,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啊。
    “成化犁庭之后,魏子俊被弹劾,家道败落。张家那时候还没成气候,怕被魏子俊牵连,一纸和离书休了你丈母娘魏氏,逐出张家。”费青顿了顿,“你父亲曾经是魏子俊的亲卫队长,魏氏心力憔悴,感染重疾,就把女儿托付给你了你的母亲。”
    “那她人现在在哪?”赵梦吉焦急地问道。
    “过世了。”费青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要说这定北伯也够可惜的。”
    费青接着把自己查到的事情和赵梦吉说了一番。
    成化犁庭之后,论功行赏。
    宣府巡抚李庚晋升吏部尚书,他手下的一批官员的升迁速度自然就快。
    魏子俊是李庚的亲信之一,直接晋升定北伯。
    但当时的国子监,正好有八千多名监生等待任职。
    这群人的监生功名,有花钱买的,有父辈庇佑的,也有朝廷官吏举荐的。
    李庚认为这群人里大部分都是滥竽充数之徒,就打破旧例,对他们进行考核。
    两轮考核下来,八千多人里面,考试及格的只剩下十余人。
    如此一来,等于把朝廷的官吏全都得罪了。
    成化五年的时候,一场“倒李风波”正式开始。
    给事中萧彦庄、吏部左侍郎崔恭、右侍郎尹旻三人,是李庚的政敌。
    便开始谏言,李庚不公,利用成化犁庭拉帮结派搞党羽。
    便用莫须有的罪名给刘璧、吴远、冯徽、魏子俊四个人定罪下狱,罢官除爵。
    一心报效朝廷的李庚,也因此被免职,回了乡下老家。
    “兄弟,我详细翻阅了当时的卷宗。其实,京城的官吏们,都知道刘壁等人是冤枉的。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把李庚搞下台。”费青眼里满是无奈,“很多时候,冤枉你的人,比你更知道你有多冤枉。没办法,官场就是这么坏。”
    李庚,赵梦是知道的,明清读书人的道德楷模。
    可偏偏大明朝臣容不下他。
    士子十年寒窗,通过科举走上仕途。
    一条路走下来,满是荆棘,满是坎坷。
    可那些豪门、商贾、大地主家的崽子们,只要花点钱就能获得监生的文凭。
    这又是谁的错?
    赵梦吉嘴角露出一抹苦涩:治理国家,没有知识分子是不行的。
    可大明朝的知识分子,却只有两种。
    一种是读过四书五经,读过孔孟之道的,他们越读书越糊涂,只会迂腐百姓,蒙骗他们逆来顺受;
    另一种就是豪门、地主、商贾家的傻儿子,他们有权、有钱就可以拥有一切,于是就花空了心思去买官。
    他们平日里高高在上,俯视人民压榨百姓,侵犯皇权,当成为气候之后,稍有不顺就会生出反叛之心。
    所以,赵梦吉所有的困惑,也在这一瞬间全都解开了。
    皇帝没错;
    内阁没错;
    百姓没错;
    而是大明帝国走的路错了!
    既然找到了答案,那就去改变他,彻彻底底地改变他。
    改变这一切,就从李庚开始,就从天下寒门开始。
    “兄长!”赵梦吉正了正衣襟,对着费青躬身行礼,“可否在保密的情况下,把关于李庚等人的卷宗,详细地为我抄录一份。”
    “贤弟,参与那些案子的人,全都不在了,你确定……”
    “他们不在了,可他们的儿子还在,他们的党羽还在。”赵梦吉攥紧拳头,“欺负我可以,但欺负我媳妇不行!”
    “干爹果然没看错人。贤弟,干爹说如果你有心报仇,东厂无条件支持。如果你打完顺天府的官司,可以去镇抚司拜会一下锦衣卫指挥使牟大人,收获或许会更多。”
    费青顿了顿,“干爹还说,倒李那会儿,锦衣卫和东厂都是力保他们的,怎奈人微言轻。但天下,终究也是要人管理的,望你慎重行事。你现在的官职还是太小,不入六部、不入阁,没有自己的党羽,这事儿你办不成。”
    赵梦吉自己琢磨费青的这句话,突然明悟了,“我不会借机帮你们干掉东厂的政敌,但参与倒李的,我会一一清算。”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费青对赵梦吉又有了全新的认知,“我会为你准备适合你官职的名单,至于能做到什么样,就看你自己的了。”
    “要求呢?”赵梦吉眼睛微微眯起,“厂公大人,肯定也有要求吧?”
    “东厂被人弹劾,也不是捕风捉影。锦衣卫的名声不好,我们东厂名声更臭。干爹说,他要东厂变成抚宁千户所这样,他要留名青史,超越王振、超越汪直、超越三宝!”
    赵梦吉面容严肃认真,对着费青重重地点点头,“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