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残,秋雨落!
景楚的身子已大不如从前了。如今,就连每日里坐在榻上朝窗外看去,他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
安瑞亲王轻笑出声,喃喃低语道:“快了,就快了!月嫣,你在等等我~~~”
转瞬间,冬日里的第一场雪就悄无声息地来了。
这雪,不似往年一般温柔,只涂抹淡淡的一层。它今日里,像极了凶猛残暴的恶兽,来的是那样的禀烈,那样的令人措不及防!
满面潮红的安瑞亲王不顾早已不堪一击的身体,就这般任性地光着脚、踩着厚厚的积雪去到了书房中。
他执笔,写下了罪己诏!
一认自身枉顾先皇谆谆教诲,母后养育之恩,皇帝疼惜之情,没能做个国之栋梁!
二认当年全权维护扬州知府宋远航,令数百学子尽毁前程!
三认愧对现在的亲王妃,让她独守空房,浪费大好青春年华!
四认不尽为父之责,对弘祥少加关爱。
五认愧对扬州城内某一教书先生,让他断了家族百年香火!
最末端,景楚写的尤为认真。
安瑞亲王景楚,虽数罪加身,天理难容。但此生从未后悔过与亲王妃沈氏月嫣相识,爱恋!
本王愿以命相抵,只求上苍怜悯,赐我来世与之再相见!
景楚写完这些后,十分珍重地便将这份罪己诏给揣进了怀中,他由着六福伺候着穿好了鞋袜,这才回到院子里头养着去了。
这一睡,便是三日。
那漫天的大雪,也下了整整三日。
寅时(凌晨四点),紫禁城的大门被安瑞亲王府中的奴才给敲开了,皇太后与皇帝顾不上这雪路难行,不断催促着銮驾直往安瑞亲王府去了。
太医院首座见皇太后与皇上都来了,这才命人将安瑞亲王给半抬起身,灌了一碗汤药下去。
“回皇上、皇太后的话,有什么话,尽快说吧。”
伺候着的奴才们全部退了出去,安瑞亲王悠悠转醒。
他费力地抬手,与皇帝的手握紧了。
“哥哥,我、我快要不行了。”
“休要胡说!”
安瑞亲王面挂了笑,“哥哥,臣、臣弟有、有三件事要求你!”
皇帝双目赤红,点了头。
“第一, 求皇上哥哥追封、追封沈月嫣为安、安瑞、亲王妃,等我死后,将我二人葬在一个棺椁里吧。”
皇帝落泪,“朕准了,朕一早就下旨!”
“臣弟谢、谢皇上哥哥。第二件事,亲王妃赫舍里氏嘉怡郡主,臣弟,臣弟从未碰过她!”
“你糊涂啊!”
“臣弟~想来,哪个、哪个好人家也不会在、在要了她去,就、就求皇上哥哥,给她换个身份,抬、抬进宫中,赏她口饭吃吧。”
皇上再次点头应下了。
“府中有一、一小太监,唤做、唤做轩儿的。日后,要是弘祥那孩子,待、待他不好了,求皇帝哥哥看在、看在咱们兄弟二人,血、血脉相连的份、份上,万望,万望照顾!”
皇帝哽咽着嗓子,低声吼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他!”
景楚一脸祈求,他曾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啊,竟然为了那个孽障甘愿自降身份,皇帝是既生气又心疼。
他无奈,只得轻叹一句,再次答应了。
景楚缓慢地从怀中掏出那份罪己诏来,递到了皇帝的面前。
“哥,得空的时候,给、给晚辈们瞧瞧,让他们引以为、为戒,千万别像我一般,做出那许多糊涂事来!”
皇帝大怒,“你有什么糊涂事,都是那帮子贱臣们干的好事!”
景楚不再辩驳,只回眸,瞅向了坐在榻上的皇太后。
“皇额娘,儿子不孝,辜负了您与父、父皇的谆谆教诲。儿臣求、求皇额娘~~~擅、擅自保养,就将、将儿子这个不、不孝子给忘、忘了吧。”
皇太后早已泣不成声,一把便将景楚给揽入了怀中。
此时,她不再是那个人人敬仰的太后,她只是一个期盼着儿子能好好活下去的母亲。
“楚儿,你是这天下间最为孝顺的孩子了。当额娘的愿意替你去那刀山火海走上一遭!求老天睁睁眼吧,我愿代我儿爱新觉罗景楚去死啊!”
景楚落了泪,脸却挂着笑,他窝在皇太后的怀中,想抬手,去擦干皇额娘那伤心的眼泪,可这手只抬到了一半,便再无力气,就这般跌落到了床榻之上!
整个亲王府内哀声一片!
皇太后几度昏厥,皇帝不忍,只得命人将她抬回了慈宁宫内。
深夜,宫内烛火摇曳生姿!
皇太后只身一人来到了御书房中,她一手端着九龙碗,一手握着把短刀。
皇帝见状,慌忙站起身来,“皇额娘,您、您这是要做什么?”
“给哀家点儿你的血吧。”
使龙体受损,无论是谁,都应立即处死。可眼前之人,是生他、养他、辅佐他登上皇位的亲额娘啊!
皇帝忧心,轻声劝说道:“皇额娘,您到底想干什么?朕、朕可以去想办法。”
皇太后只轻摇了摇头,“哀家只想要你点儿血!”
皇帝疑惑地瞪大了双眸,“您、您是想打开那间密室吗?”
皇太后委屈,可怜巴巴地回道:“你弟弟他死的冤啊,皇额娘不能眼睁睁地瞧着他在地府中受罪啊!”
“皇额娘,您醒醒吧,那就是个传说罢了。”
皇太后一改往日的慈眉善目,厉声呵斥道:“他可是你亲弟弟啊,他就这么没了,皇额娘生不如死啊。就当皇额娘求你了,就给我点你们爱新觉罗的血液吧。”
皇帝眼见劝说无效,只紧咬了牙,一把就夺了短刀,朝着自己的手腕处便割了下去。
皇太后双手捧九龙碗,虔诚地接着那殷红的鲜血。
“儿啊,皇额娘对不住你,让你伤了龙体。等皇额娘办完这件事后,一定日日跪在佛祖面前,忏悔己过,替你祈福!”
皇帝拿了丝帕,紧紧捂住受伤处,沉声回道:“儿子虽贵为天子,但也是皇额娘您所出的。弟弟就这么走了,朕也是心中哀伤。朕能为皇额娘和弟弟做点什么,心中欢喜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