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悬剑司中无事。
    沈辰安也乐得清静。
    每日清晨,点卯过后,他便在自己所属屋舍之中,阅览先贤经典。
    日子倒也安宁。
    今日,同往常并无区别。
    一日而过,便至散值之时。
    沈辰安刚迈出悬剑司大门,便看到楚弃疾身影。
    “楚侍郎今日怎么有空来寻我。”
    沈辰安面泛笑意,出言调侃。
    楚弃疾任职吏部之后,勤勤恳恳,兢兢业业,沈辰安已有些时日,未看到他了。
    楚弃疾口中笑笑,随即正色道:“安哥,我有事要同你讲。”
    沈辰安了解楚弃疾性子,见他这般神态,应是有重要之事。
    “有段时日未去摘星阁了。
    一同去那里看看。”
    沈辰安望向摘星阁方向,扬扬下巴。
    街上人多眼杂,不是说话之处。
    二人边走边聊。
    路过点心铺子,沈辰安还不忘记给明月明心两姐妹,带些零嘴吃食。
    来至摘星阁,沈辰安带着楚弃疾后入。
    虽摘星阁早早打烊,可生意太过火爆,仍有人大排长龙。
    后门处少有人往来,可避人耳目。
    虽世人皆知摘星阁主便是镇国公府世子殿下,可沈辰安向来不喜太过高调。
    还是后入,比较舒服些。
    至摘星阁后院,冯银环、樊巨树夫妻二人,明月明心两姐妹,魏柯、魏咏年父子,以及朱冬,皆过来将沈辰安、楚弃疾迎至阁中。
    明月、明心两姐妹,不时张望沈辰安身后。
    “世子哥哥,梧桐姐姐未同你一起来吗?
    还想和她一起玩呢。”
    明心手中拎着沈辰安带来的零嘴儿,眼神中却尽是失落。
    姐姐明月同妹妹神情一般无二。
    沈辰安行完冠礼之后,便未再来摘星阁。
    所以众人皆不知晓梧桐离家出走之事。
    就连楚弃疾也不知情。
    沈辰安稍有失神。
    “梧桐……梧桐出远门了。”
    沈辰安并未说太多。
    心中却是忍不住挂念起那丫头来,也不知道她去了何处,近来可好。
    “那梧桐姐姐何时归来?”
    明心眨巴着一双澄澈的眸子,又继续问出一句。
    “快回来了。”
    沈辰安轻声回应一句。
    他也是有些想念那丫头了。
    “等梧桐姐姐回来,便让她来找我们玩吧。”
    “嗯,会的。”
    不多时,一行人便登摘星阁五层。
    众人寒暄谈聊片刻,沈辰安与楚弃疾便至一旁说话。
    站在摘星阁顶层的窗户前,可以俯视整座京都城。
    今日天色不佳,阴阴沉沉。
    夕阳似是白茫茫一枚光点,躲在灰布一般的云层之后,摇摇欲坠。
    “弃疾,你有何事欲同我讲?”
    晚风拂过,吹起沈辰安发丝。
    “安哥……”
    楚弃疾欲言又止,口中斟酌。
    沈辰安望着窗外景色,等待他继续往下说。
    “近来,吏部正在忙官员考绩之事。
    我入职吏部之后,也一同参与其中。
    《官员考绩升降名录》已拟定,由吏部尚书周行俭周大人递呈陛下。”
    楚弃疾面色凝沉。
    沈辰安转过脸来,看向楚弃疾。
    “是其中有什么猫腻?”
    沈辰安也大概知晓官员考绩之事。
    景国官员每三年,便会进行一次考绩。
    依据官员政绩,擢升官职,亦或贬谪。
    官职变动,权力交替,其中难免有些见不得人之事。
    无论盛世,亦或衰世,皆是如此。
    只是,盛世之中,见不得人的勾当少些。
    遭逢衰世,便全是见不得人的勾当。
    古往今来,这种事皆不可避免。
    沈辰安一听楚弃疾之言,便能猜测,定是因为此事,楚弃疾才来寻他。
    果不其然,正如沈辰安所料,楚弃疾要讲的正是此事。
    他直视着沈辰安的双眸。
    “安哥,那名录应有问题。
    可我人微言轻,难以调查其中真相。
    想请安哥相助。”
    “细说来。”
    沈辰安将视线转向窗外。
    京都城中,家家户户燃起灯烛。
    万家灯火,一派盛世之景。
    可愈是繁华尽处,也愈是隐匿阴影。
    楚弃疾视线也同移向窗外。
    “安哥,是否知晓砚州金矿?”
    沈辰安出言回应。
    “自是知晓。
    砚州金矿是去年发掘开采。
    听说,去年一年的开采量,便占据景国财政收入十分之一成。
    是名副其实的金山。”
    楚弃疾接着沈辰安的话,继续往下讲述。
    “砚州金矿由户部下属金银提举司管辖。
    同时,工部派出监官,把控开采进度。
    户、工两部,共掌砚州金矿开采事宜。
    半年前,金银提举司提举吴公焕病逝。
    正四品的提举之职,便暂时空置。
    由同提举高承代掌。
    同提举为正五品官职,由其代掌亦算合理。
    可有风声传言:金银司提举吴公焕之死,与同提举高承有所关联。
    刑部曾派人去查,可是并未查出什么。
    两月前,砚州发生一起人命案。
    恰巧吏部同僚之中,有一位正是砚州人氏。
    他曾与家人通家书之时,其家人在书信之中,提了一句此事,并未言说详细,只是一句带过。
    那起人命案,也与同提举高承有关。
    前几日,那名同僚在《官员考绩升降名录》草拟之时,便同我说起了此事。
    风评如此的官员,理应彻查。
    可高承非但未降职,在名录之中,还升职一级,任命金银提举司提举一职。
    《官员考绩升降名录》,由吏部尚书周行俭周大人亲拟。
    拟定名录之时,吏部几位侍郎、郎中皆在。
    我向周尚书提议,高承升官一级,是否不妥。
    周尚书言,高承代掌金银提举司,卓有政绩,并无不妥。
    我为下官,自是与周尚书辩驳不过。
    周尚书已将《官员考绩升降名录》呈交陛下,若是不出意外。
    明日朝堂之上,陛下便会就此名录,给出批复。
    到时,一切便会尘埃落定。
    我思来想去,心中难安。
    可我无凭无据,亦不能请御史亦或刑部,彻查高承。
    非是高承一人。
    凡是与砚州金矿有所关联的官员,升降皆是有些不寻常。
    我猜测名录拟定有问题。
    可也仅是猜测而已。
    所以,我想请安哥去趟宫中,将此事禀明陛下。
    等一切查清之后,再对《官员考绩升降名录》进行批复。”
    沈辰安双眸眯起。
    钱权交易,自不少见。
    既然楚弃疾如此猜测,那《官员考绩升降名录》十有八九,便有问题。
    “弃疾,你同我一起进宫面圣,向陛下亲禀此事吧。”
    沈辰安扭头对楚弃疾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