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县令离开后,偌大的公堂里只剩下三人一妖。
    虽然不准备留下,但接下来的宴席,方闲准备蹭上一蹭。
    “方掌柜,虽说人各有志,可有个问题,在下不知当讲不当讲?”曹敬踌躇了好一会,终于开口问道。
    “嗯?”方闲停下剥橘子的手,抬起头:“但说无妨。”
    “方掌柜为什么这么想去洛阳?”曹敬看着他的眼睛,缓缓道。
    洛阳是除朝歌以外,最繁华的城市,甚至某些方面更胜朝歌一筹,眼前这位可是活生生的陆地神仙,一举一动必有深意,所以曹敬觉得,这件事不简单,
    他之前暗自猜测过,或许这位前辈是打算给听雪楼下一辈的继承人方闲打响名号,才偷偷下山,冒名顶替。
    之所以这么想也是有原因的,如今正道仙门都在乎名声,几乎所有宗门都会不留余力的捧出一位青年才俊当做对外的门面人物,扩大自己的影响力,一来为了招收弟子,吸收新鲜血液,二来……就是为了敛财。
    远了不说,自打守正和尚出世后,澄心寺每年的香火钱都节节攀升,大大缓解了宗门压力,明镜禅师的嘴都快笑歪了!还有太清殿的展清秋,出手的每幅字画都价值不菲。
    反观听雪楼,九大仙门里实力最强,排行最高,可偏偏身为掌门继承人的方闲,对外一点动静没有。
    作为掌门钟不慎的弟子,天资当然不是问题,有天资有实力,剩下的就是相貌。
    曹敬之前翻看天机册,还对这位素未谋面的“方闲”犯嘀咕,觉得对方是不是相貌欠妥,不方便见人,现在他已经完全打消了这种疑虑,这长相,岂止是合格,简直就是男女通杀!
    那么问题回来了,这位前辈出手便能斩杀四位道法境,哪怕对外宣称是跟洛晓晓合作,也能惊倒一片人,如果真是为了给方闲博名气,他为什么特地叮嘱王县令不要对外声张?
    此事必有蹊跷!
    “我打算去洛阳开家客栈。”方闲低下头继续剥橘子,夏叶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
    “顺便长长见识。”方闲分了半个橘子给夏叶,补充道:“年轻人都想去洛阳吧?听说那边八街九陌,气派得很,大街上到处都是裸露着小腿的漂亮姑娘。”
    他没亲眼见过,漂亮姑娘这段,方闲是听自己师傅说的。
    夏叶一边吃橘子,一边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腿。
    其实她也挺漂亮的。
    “客栈……”曹敬闻言,沉吟半晌。
    难道听雪楼准备在洛阳开辟新势力?
    不少宗门都有类似的想法,毕竟大部分门派地点都选在偏僻地方,人迹罕至,如今世道变了,想在繁华地带开设分舵,也无可厚非。
    “巧了,生意上的问题,我刚好还能说两句。”曹敬压下心中所想,不动声色道:“洛阳繁华不假,可相应的,物价也高,如果方掌柜想去做生意,最好还是换个行当。”
    “哦?”方闲来了精神:“何出此言?”
    他从未去过洛阳,对洛阳的了解仅限于道听途说,眼下正好有个富家公子,正好借这个机会打探些消息。
    “洛阳的房价太贵了。”曹敬摇摇头,劝道:“方掌柜想开客栈,就得挑地段好,客流量大的店面,那种地方堪称寸土寸金,即便这样,也极为抢手,没有过硬的关系可拿不下来。”
    “方掌柜光靠赏钱赚启动资金,少说也得连端几个魔教老窝才够。”
    方闲听的目瞪口呆。
    他在山上省吃俭用十几年,也不过攒了几百两银票,后来斩妖除魔换赏钱,手头略微宽裕些,本以为此行前去洛阳,路上就能把钱赚够,现在看来,还差得远呢。
    “这年头,做生意可比驱魔来钱快多了。”曹敬回忆着他在相府的逍遥生活,再对比现在的穷困潦倒,感叹道:“当然,方掌柜也不必太过灰心,洛阳的姑娘们还是很好看的。”
    洛晓晓作势欲打,曹敬抱头蹲防。
    “做生意……”方闲失魂落魄,低垂着眼睑。
    说起生意,方闲忽然想起自己有个师弟,天赋一般,明明修炼十分刻苦,进境却总比同龄人慢一筹,久而久之,没了心气,因此师傅就去安慰他,说:“你修行进境慢,这是天分所致,无需嗟叹,平日你下的苦工,为师都看在眼里,如果你把这份心智用在别的地方,或许能另有一番成就。”
    师弟听完极其感动,于是第二天就选择下山。
    后来听同门闲聊时提起他,说他下山后四处接活,有时帮人护镖,有时给大户人家当护卫,辛辛苦苦攒了不少银两,最后拿这些钱去做生意,贩卖丝绸布匹,赔了个精光。
    从那以后师弟就断了消息,要不是宗门内的命牌还亮着,长老们就得亲自下山找人了。
    唉,可怜那位师弟,现在也不知道在哪卖艺讨生活。
    方闲越想越出神,生出几分怅惘的心思来。
    洛阳,原来是那么远的地方……
    “掌柜的……。”
    一道弱弱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打断。
    “嗯?”方闲一激灵,哆嗦几下,顺着声音看去,却是夏叶在喊他。
    夏叶把剥好的橘子递向方闲,睫毛忽闪忽闪,眼里全是期待。
    “谢谢。”方闲轻轻笑笑,那种怅惘的情绪消去大半,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抚摸女孩头顶。
    然而手伸到一半,他又觉得有些不妥,于是手停在半空,伸也不是,收也不是。
    尴尬的气氛让方闲觉得很丢面子。
    女孩趴着脑袋,伏在桌面上,未经打理的头发略显凌乱,其中一小撮头发高高翘起,顺着穿堂风左摇右晃。
    “以后记得梳头发,既然化形了,就要有女儿家的样子……”方闲轻轻帮夏叶抚平呆毛,手腕一转,翻出个梳篦来。
    “可是我不会……”夏叶一扭头,眼巴巴的看着他。
    方闲叹口气,一时无言。
    “算了,回头我教你。”说完,他掰了瓣橘子,送入口中。
    砂糖橘,甜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