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川带着苏苏离开紫宸宫后，颂泽推开了暮云的房门。
小白鼠虽是脱离了危险期，可是将将转醒，依旧十分虚弱。
见颂泽长身玉立，行至榻前，他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的，晓得颂泽是来问罪了。
暮云低声道，“君上。”
那人凝视着小小的一只，就着夜色，看不清面上神色，应当不太好看。
默了一会儿，颂泽说，“为什么要放她走？还宁愿拼了你这条命？”
小白鼠蜷缩成一团，耳朵渐渐耷下来，“好歹那是小仙的弟子，您不在乎，可是我在乎。”
“苏苏没有做错什么，我也知道君上的意思。想必，您从未想过要了她的仙元替自己断了那病根。倘若要斩断情丝，您不如放她离开。何必将她圈在紫宸宫，互相折磨。”
“竹影一事，您不说，苏苏已然恨极了您。小仙自作主张，与她提了一嘴，瞧她那模样，也不愿与您冰释前嫌……”
“君上，莫说神族命盘盘根错节。就您与苏苏的纠葛，岂是一言两语就能道清。小仙不知您在筹谋什么，眼下既然已走到如今的地步，不如随缘吧。您不要继续伤了她，也伤了自己……”
暮云一股脑儿将心中不快尽数吐了出来，他长出一口气。
颂泽要责罚也好，要问罪也罢。
在他决心破除结界那一瞬间，便做足了准备。
可是颂泽没有怪他，“好生养伤。她走了就走了，往后，你认她一日，她便依旧是紫宸宫的门人。”
说完这句话，颂泽离开了暮云的寝殿。
苏苏上了天虞山也好，至少，靖川因着八千年的情分，还能看护她。
今日她既然不愿现身，便是断了那些念头。
这样，也好。
……
回到凤仪台，靖川亲自替苏苏调养身子。
连煎药这等小事，他也不愿假手于人。
苏苏只当他是在弥补自己隐瞒身份的一事，倒也没多想。
只有靖川自己知道，这是九万年来，离瑶姬最近的机会。
因他知道苏苏怕苦，他便在每帖药中都加了凤凰花的花蜜，再辅以旁的香料，尽量掩盖药材的苦涩。
苏苏也不再闹脾气，每回都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日复一日，身子总算好了许多。
已至凛冬，苏苏裹了一身纯白的大氅，孤身一人在凤仪台中漫无目的地闲逛。
直至行至一处神庙前，她才止住脚步。
里头，好像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她。
鬼使神差的踏入殿门，才看见一名女子，静静地躺在正殿中。
周身萦绕着强大的仙灵，若不细看，还道是哪家神女沉沉睡着。
她细细凝视着她，冰肌玉骨，却是毫无血色。
苏苏不敢想象，若是这女子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会是怎样一幅景象。
恐怕，天地万物亦是失了颜色。
她怔愣着，心口却按捺不住地跳动起来。
“苏苏。”靖川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身子还没好全，怎么来了这？”
苏苏回过神，“她是谁？”她问。
靖川看了眼躺在玉台上的女子，神情复杂，但眼底却盈满了柔情。
“瑶姬。”他轻声说。
胸口像是被什么敲了一下，苏苏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靖川赶紧上前托住她的双臂。
这就是瑶姬吗？
难怪，颂泽爱她爱得深入骨髓。
不论是睡梦中，还是床笫间，也会情难自已地唤出她的名字。
输给她，的确心服口服……
靖川扶着神情恍惚的苏苏出了神庙，两人漫无目的行至后山，一路上各怀心事。
默了良久，苏苏才道，“你能给我讲讲瑶姬上神的故事吗？”
天色已晚，两人席地而坐，在一棵古老的梧桐树下，靖川生起了一堆篝火。
苏苏抱着双膝，整个脑袋侧枕在膝上，歪着头看向靖川。
明明灭灭的火光，将她的小脸映得通红，漆黑的瞳孔也升起了红色的火焰。
“她啊……”靖川盈起笑意，眸中情意满溢，他看着苏苏道，“她和你很像。”
九万年前，天地初开。
靖川降世时，世间已有瑶姬和颂泽。
他只看了瑶姬一眼，便是深陷万年。
女子明媚如火，又似清泉蜿蜒。
三界六道初初成型，世间万物应运而生。
妖魔横行，可以为了争夺一处修行洞府，大开杀戒，血流成河。
那时的四海八荒，犹如被狂风卷起了风沙，风到的地方，便是杀戮。
这般混乱之下，主神出山。
以瑶姬为首，震四方，定规矩。
服管教的渐渐安分，还剩下不服气的，最后也被打得服气。
瑶姬从不是什么心中只有怜悯的善良神女，该杀的，她一个不留。该留的，也从不错杀。
她心中有小爱，可她最爱的依旧是与她共生的四海八荒。
瑶姬眼睛里揉不得沙子，谁要毁了天地，她便毁了谁。
渐渐的，三界六道逐渐安生，四海归宁。
可惜，好景不长。
三万年后一场天劫，让她不得不选择牺牲自己，终于是护住了她最爱的世间。
靖川说完这些，轻轻叹了气。
不知为何，苏苏眼底盈起了热泪，“这么好的神女，竟然就这样殒灭了。”
靖川沉默着。
只听苏苏继续道，“你也喜欢她是不是？”
靖川抬眸迎上她的目光，“这样好的女子，谁不喜欢？”
他没有否认，甚至说：“若不是颂泽先于我诞生，瑶姬属意何人，还说不定呢。”
“嗯。不过……”苏苏叹了气，“我不过是昆仑山的一只灵狸，君上怎能说出瑶姬神女与我很像的话出来。”
靖川抿唇，勾了勾唇角，“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我的确爱慕瑶姬多年，可是……”
“可是什么？”
靖川摇摇头，“你也不错。”
这话说得模糊，苏苏没有硬接，只当是他回忆起了往昔，情难自已罢了。
“对了。”她将话锋一转，“我上紫霄神界这一年来，又是化仙，又是飞升。眼下虽只是真仙境界，中间不论发生了什么，我却从未忘记初心。”
“若非扶歌大张旗鼓下了悬赏令捕杀我灵狸一族，我族也不会被她屠戮得只剩下我一人。君上，我想要扶歌认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