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云漪坐在床边，烛光下，华丽的嫁衣闪烁着宝气珠光。
红盖头遮住了她倾倒众生的脸庞，等待着官人的到来。
沈念手持玉如意，满面春风地来到床边，缓缓走到殷云漪面前，眼中满是期待和喜悦。
这次假成亲的流程十分节俭，甚至可以说草率。
哪有先喝交杯酒再掀红盖头的？
沈念刚才忙着应付穿嫁衣女装的事，也忘了这茬。
赶紧在殷云漪拉着他上床睡觉之前给补上。
轻轻拿起玉如意，小心翼翼地挑起红盖头的一角，随着红布的滑落，殷云漪的容颜逐渐显露。
或许真的是殷云漪不胜酒力，脸颊泛透淡淡的红晕，眼眸低垂，长长的睫毛如同蝴蝶翅膀一般忽闪颤动，烛光下，娇媚动人。
殷云漪抬起眼帘，目光复杂。
她说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
在红盖头落下去的那一瞬间，仿佛过去了无数岁月。
她想，她应该是期盼这一刻的。
假成亲那个“假”字在殷云漪眼中从来就不存在。
她看中的从始至终都是沈念壮着胆子，对她提出的“成亲”二字。
殷云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同意。
他问了，她说愿意。
或许答案就是仅此而已。
她忘记太多太多事情，想在沈念身上找到答案。
沈念屏住呼吸，动作停滞在那，目光交汇，静静地和殷云漪对视着。
时间好似静止下来。
他感觉自己在一步步走向深渊。
假成亲的“假”字看起来越发的自欺欺人。
沈念深吸一口气，轻声对殷云漪说：“娘子真美。”
殷云漪眨了一下眼睛，拉着沈念坐在身边。
“官人想娶的是本宫，还是这样的皮囊？”
殷云漪摸着自己的脸，微微侧歪着身子。
不知为何，沈念突然感觉眼前之人有些陌生。
她在渐渐褪去他熟悉的一切，直到彻底变为一头魔龙！
沈念嘴角微抿着淡淡的笑，抬起手轻柔地摸了摸殷云漪的珊瑚龙角。
这样的问题殷云漪曾经问过。
不过这次，沈念并不打算回答，而是反问道：“娘子想嫁的是我，还是我这身皮囊？”
殷云漪展颜一笑，笑的十分开心，从未有过的开心。
掠过脸上的指甲一点点变黑变长，划破皮肤，却没有血流下，而是氤氲出无尽的黑色魔气，瞬间笼罩整个寝宫洞房。
魔气中夹杂着一股淡淡的铜锈味道。
虽说沈念早就已经习惯，但此刻还是忍不住眉头紧锁。
他闻到了恶意，充满腐朽与衰败的恶意，那是只有诅咒才有的恶意。
殷云漪在沈念面前化为原形，一头巨大无比的魔龙，静静地趴在床上。
眼如日月，吹息风云，龙身连绵如山脉，最小的一片龙鳞都比沈念还要大！
琉璃般晶莹透亮的珊瑚龙角宛如夜空明月，在殷云漪化为原形的时候相当引人注目，比平日多了一道看不见的狰狞与锋芒。
这些本该是殷云漪原本的样子。
可现在的她，并非如此。
龙身上尽是腐烂铜锈，大部分地方都已经掏空，只剩下浸满锈色的骨头！
五脏六腑像是黑暗空间中的点点星辰，孤零零的。
心脏要很久很久才会跳动一下，推动着为数不多的气血。
与其说这是一头魔龙，倒不如说是一头骨龙。
魔气填补在空缺处，代替那些腐蚀消失的血肉。
沈念眉头紧锁，一步步靠近殷云漪。
“官人，别过来！”
魔龙口吐人言，殷云漪喝住沈念靠近她的脚步。
沈念没有停下。
“小家伙，别，不许过来……”
殷云漪向后挪动身体，想和沈念拉开距离。
“本宫化为原形后不可近身，否则你也有可能染上青铜诅咒的！”
“听话，不可以再靠近本宫了！”
沈念第一次看见殷云漪青铜诅咒下最真实的样子，感觉心里一阵抽痛，勉强挤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没事的宫主姐姐，你现在可是我的娘子，官人怎么会嫌弃娘子呢？”
“小家伙你……真的不害怕？”
殷云漪停止后退，低下龙首，日月龙目盯着沈念看。
“为何要怕？”
沈念已经走到殷云漪身前，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她。
“本宫现在的样子比白娘子的蛇身恐怖太多，官人怎会不怕？”
沈念摇头失笑道：“我娶的是宫主姐姐，娶的是魔龙。”
“我喜欢娘子绝色倾城的人身，也喜欢娘子淡漠天地的龙身。”
“此生不在今生度，纵有生从何处生？”
“只要是宫主姐姐，无论什么模样，对我来说，又有何分别呢？”
沈念的话音轻飘飘的，没有掺杂任何犹豫，任何杂念。
早在他明见三尸之时就已经看破内心。
他喜欢的是那个守着他，护着他，不让他受半分委屈，心甘情愿让他抱大腿，吃软饭的殷云漪，仅此而已。
修行中人相由心生，这样的她……又怎么会可怕？怎么可能可怕？
殷云漪雕塑一般僵硬在那里，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此生不在今生度，纵有生从何处生？
暗暗念叨这句话，殷云漪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伏下龙身，躺在沈念身边。
“良宵苦短，一刻千金。”
沈念飞身落在殷云漪的龙头上，躺在珊瑚龙角之间，抱枕一样搂着。
“那就……一起睡觉吧！”
沈念吐出一口气，气离口生风，吹灭洞房花烛。
魔气早已经遮蔽夜明珠的光晕，寝宫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沈念抱着殷云漪的龙角呼呼睡着。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睡得这么安稳是什么时候了。
经历诸多变故，再度孑然一身的他，终于在这片熟悉又陌生的世界找到了独属于他的归宿。
没了心念维持法力变化，沈念重新恢复青涩稚嫩的少年模样。
殷云漪静静听着沈念熟睡的呼吸声，日月双眸掠过一抹她自己都没来得及察觉的眷恋与甜意。
腐朽狰狞的龙身重新化作倾城仙子模样，小心翼翼接住头顶的沈念。
生怕吵醒他一般，将他放在床上，脱下婚服鞋袜，垫好枕头，盖上鸳鸯锦被。
做完这一切，殷云漪自己也褪下嫁衣罗袜，只留一身内衬钻进被窝。
刚躺在沈念身边，就被他翻身抱住。
“小家伙这是把本宫当成龙角了吗？”
“真是笨笨的。”
殷云漪侧着身，送上自己的香软，让沈念舒舒服服地贴在怀里，低下头，和他额头相抵，同样闭上眼睛睡着。
呼吸交换间，融化一片浓郁的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