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一年……而已……吗？”
周默说道，语速极慢，声音很是低沉。
若不是齐盛文很认真听着，怕都听不清。
“对啊，就一年，一年而已！！”
“我……考虑……考虑。”
听到大男孩断断续续的声音，但并没有直接答应的样子，齐盛文很是无语。
还考虑？
他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距离车祸发生已经过去24分钟了，估计过不了几分钟，救援人员也就到了。
这也就意味着这个话题将会无疾而终。
等回到家，老婆盯着，就更没戏了。
他的内心多了一分焦急，这孩子，怎么磨磨唧唧的？
“对……对了，朱爷爷交代过了，要我好好看着瑾萱，所以……就算你们想带她去国外，估计的问一下老爷子的意见，但他肯定不会答应的。”
周默浑浊的脑子想啊想，还真让他跟求生反应似的，找到了一个听起来合乎情理一些的理由……
“嗯？？为什么？？”
齐盛文想到了头一段里，去朱家庄时，老爷子和他大儿子的警惕样子，顿时心中有些火气。
他打从毕业就去了大公司，后来转战国外，发家致富，其实对于国内普通人的生活，是缺乏了解的，同时也看不上眼。
这也是刚才他被轻易碰瓷的主要原因。
除了刚才那个碰瓷老头让他厌恶外，其实他心眼里也不太瞧得上朱家父子。
“因为毕竟瑾萱才认识叶姨和您几天……而已。”
周默缓缓说道。
“周默你说的有道理，那可以这样……明天我先走，让你叶姨留一段时间，再和瑾萱处处。”
“或者，你带着瑾萱一起去意大利过个好玩的暑假，这样他们总能放心了吧？”
齐盛文愣了一下，觉得反驳不了，就直接提出了折中意见……
大男孩闻言张了张嘴，半晌后才说道：
“谢谢……咳咳……谢谢齐叔，但我不敢说老爷子一定会答应，他脾气很怪，但可以先问问……”
周默很怕很怕被齐盛文说自己自私，但又不想放手，只能把老爷子顶在前边。
同时，他的脸上还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我这样……算自欺欺人吗？
齐盛文听了，直接站起身，向着湖边走了两步，他插着兜，皱着眉头，来来回回走了好几次，皮鞋踩在草地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然后转过身看着周默蹲在地上的背影，他捋了捋自己额头上的头发，吐了一口气，里边开始明显带着火气。
他想到了之前在校门口时，朱为平那看自己这边警惕的目光，心中就烦躁起来。
不是……人家闺女亲妈都找过来了，你们这也阻挠那也阻挠，这不纯恶心人么？？
是，你们是养了瑾萱很多年，我家也有女儿，我知道这并不容易，但你们是不是管的有点宽了？？
爱她，为她好，要学会放手啊，孩子总归是要长大飞起来的。
我们家公司虽然不大，但正高速发展呢，怎么着也比找个班上强吧？？？
我们又没有什么歹念，话里话外说的挺委婉，不就是还防着我们么？？
搁别的普通人家，这就是天大的好事，到你们这就成了天大的陷阱了？？
这不是搞笑吗？
那可是瑾萱亲妈！！
不管是姓氏，相貌，还是性格，都一样样的……
话说难听点，你们其实都是外人而已，然然才是叶瑾萱的家人，当然，那么我自然也是。
这老的想不通就罢了，你这小的还想不通？
看着周默的背影，齐盛文决定换个方向说说周默。
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老婆闺女都知道了，自己把手机都扔了，这事办不成，一家之主的面子往哪里搁？
不到最后一刻他不准备放弃这个好机会……
况且，齐盛文能看出来这小子拉出老头挡自己呢。
“周默，在这里我先给你说声抱歉，其实我调查过你碰到瑾萱后的经历。”
周默以为这人要放弃劝说自己，他心下微微一松，但不敢抬起头，怕被对方看到自己现在不堪的样子。
大男孩张了张嘴，却发现嗓子似乎被什么给堵住了般，说不出话来，只能摆摆手表达自己其实并不介意……
他的身子有些透支了……
然而，面前这个男人下一句话直接让他感到一阵窒息。
“谢谢你的理解，你救了瑾萱，瑾萱也救了你，你们一起生活，并且打算成为男女朋友，这都挺好的，我和你叶姨都没有意见……”
“但，你想想看，明天送你叶姨离开的时候，瑾萱她会露出什么表情？按她柔弱的性子……会哭的吧？”
听到齐盛文这么说，周默整个人一顿。
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是啊……
按照叶瑾萱那爱哭鼻子的性子，一定会非常难过的吧？
周默不禁想起了这几天叶然与叶瑾萱相处的点点滴滴。
她对妈妈亲昵的态度，还有逛街时那无比开心的模样，周默能感觉的到。
周默从未见过这样的叶瑾萱，她在别墅里守在妈妈身旁，脸上总是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然而，如果叶然离开了她，小妮子为了顾虑到自己而选择留下来，她内心深处一定会承受痛苦和煎熬。
想到这里，周默的心情愈发沉重起来。
“哼……”
周默轻轻哼了一声，并不是不屑的那种声音，而是有一种自嘲的语气。
随后他干笑了几声。
“周默你在……笑？”
“你这是……在怪我吗？”
齐盛文不知周默为何会露出这副表情，感觉有些有些莫名其妙。
谁知周默轻轻摇头，喉咙用力咽了一下，强迫自己说话彻底通畅起来，但是，语气变得很是自嘲。
“不，我不怪你，或者说……我不怪任何人……”
“我只是，只是觉得，自己很是丢脸……”
说着说着，还微微抬头笑了几声，笑声很冷的样子。
“为什么……为什么每次到最后都只剩下我一个人……”
“为什么每一次都是我？？？”
“是我有什么问题吗……”
“我一直想……一直想啊想，但我就是想不明白……”
周默抬头，看向天空，发现一架客机正逐渐升空中，它撕破空气，有些尖锐的声音传入周默耳中。
大男孩盯着它，惨然一笑。
齐盛文站在他身后，愕然的看着一幕，他……他的反应是不是过于激烈了？
但周默的情绪仍旧喷涌而出着……
“你知道吗？齐叔……”
周默的声音略微有些沙哑，但却充满了坚定与执着：
“打从瑾萱她冒着生命危险把我从水里捞出来的那一刻起，灰溜溜的我，狼狈不堪的我没有被她嫌弃时，其实我就已经做好决定了……”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想要平复内心汹涌澎湃的情感。
“她喜欢听故事，我就天天不重样的讲给她听。”
大男孩的眼神变得柔和起来，仿佛回忆着那些美好的时光：
“她喜欢吃很多很多的菜，我就每天摆满一大桌子她最喜欢吃的菜让她吃个痛快。”
他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宠溺的笑容。
“她怕黑，我就把家里的灯全都换成声音控制的，只要她喊一声，家里立即亮的跟白天一样……”
大男孩继续说道，眼中闪烁着深情的光芒：
“我要倾尽一切对她好，她想重考，我就在起居上和精神上给她最大的支持……”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甚至都开始发颤，并且激动。
“等她报志愿的时候，我同样会查阅大量资料，告诉她应该怎么选才能选到喜欢的，不会后悔的……”
“我不需要管别人怎么看我，我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我就是要对叶瑾萱好！！”
“把我……所有最好的那些东西，给从来不会舍我而去的人。”
周默的眼眶开始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倔强地不愿轻易落下。
但这份坚持似乎只是暂时的，很快，第一滴泪水便悄无声息地滑落，沿着他坚毅的下巴线条，缓缓滴落在衣襟上，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痕迹。
紧接着，泪水像是决堤的洪水，再也无法控制，他低下头，双手掩面，肩膀微微颤抖，发出低沉而压抑的呜咽声。
“可是……可是我还没有一样样做到，你现在却非要告诉我，一遍一遍又一遍的告诉我！！！”
“要她离开我的身边……用的还是这种狡猾的理由！！！”
周默像是在对齐盛文说，又像是在无声控诉着命运。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在努力压抑着内心的痛苦，而呼气时则伴随着断断续续的抽泣。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只剩下他心碎的声音在湖边飘荡。
周默就这样坐在湖边，背影显得格外沉重，仿佛整个世界的重量都压在了他的肩上。
他的双手无力地垂在膝盖之间，指节微微发白，透露出内心难以言喻的挣扎与痛苦。
阳光透过半掩的柳树枝条，斑驳地洒在他的身上，却未能驱散他周身的阴霾。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在人前总是坚强、乐观的大男孩，而是一个被深深伤痛所困，急需安慰与理解的……脆弱灵魂。
“咳咳……咳咳……呜……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