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婚礼进行到二拜高堂时,欧阳澄和罗明远跪地叩首,抬头的时候,欧阳澄透过盖头空隙看到了罗正晰手掌上裹满纱布,露出的几个指头内侧指节处却有厚厚的茧子。
她心中起疑,罗正晰是一个养尊处优的生意人,怎么会有比他父亲这个常年舞刀弄枪的人还粗糙的手。
进了洞房后,欧阳澄与进来伺候的一个罗家嬷嬷闲聊几句,问了问罗家人的生活习惯,平日有那些活计是主子亲手做的。
嬷嬷高傲抬头言道,他们罗家的主子个个都是金尊玉贵,平时身上破点油皮都是天大的事,怎么可能亲自动手,养这么多奴婢难不成是吃闲饭的。
欧阳澄心中了然,婚礼上拜的那个人根本不是罗正晰。
她本就是嫁进来冲喜的,罗正晰即便是躺在床上也无妨,没必要亲自参加婚礼,只要明早她去给罗正晰敬了茶就算全了礼数,任谁也说不出什么。
可是如今罗家却在大庭广众之下,搞出这一出,目的到底为何呢?
还有罗正晰,他真的如罗家所说,已经醒了过来吗?
欧阳澄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
如果罗正晰没有醒过来,他们家没必要让旁人代替,那就只有一个可能,罗正晰已经死了。
父亲死了,儿子却能瞒着众人,面不改色的拜堂成亲,还弄了个假货冒充。
一连串的捋下来,就只有一种可能,罗正晰已经死了,罗家怕罗正晰的死给罗家带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不止隐瞒了罗正晰的死,还让旁人顶了罗正晰的名义。
欧阳澄看高堂上坐的那人手上纱布下渗出的血水,那人的伤并不完全是假。
不管背后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能够做出这种事的罗明远让欧阳澄不寒而栗,她不能嫁给这种人。
她从嫁衣袖子里摸出身上习惯带的迷药,趁罗家嬷嬷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撒在喜烛上一点。
新房熏香味重,迷药的味道被遮掩下去。
欧阳澄悄悄掩了口鼻,看着罗家嬷嬷慢慢倒在地上。
她除去嫁衣,从罗明远的衣橱里翻了件暗色衣服换上。
欧阳澄高挑,罗明远清瘦,衣服换上还算合身。
等欧阳澄避开众人从罗家翻墙跳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蹲在巷子口的玉霄。
玉霄一喜,拉着欧阳澄到了一处普通小院。
小院年代久远,却别有洞天。
玉霄拉着欧阳澄进了小院的灶房,拉开灶房碗柜,黝黑的墙面露出一道门,从门里进去,七拐八拐,等再出来的时候,竟然到了青阳观所在的山下。
因着年前青阳观的案子,青阳观门庭冷落,香客稀少,道士也跑了许多,只剩下些实在无处可去的在观里守着。
现在的青阳观冷冷清清,不虚真人在所剩不多的道士里随便选了一个老实忠厚的,做了观主。
青阳观之前繁盛的时候,山上山下盖了很多院子,用作香客留宿的客舍,现如今都闲置下来。
观里的道士连打扫都不再,就这么荒废不管。
玉霄和欧阳澄在青阳观隐蔽的小院里住了一个月。
白天玉霄有时扮做叫花子进城买点吃的,也顺便打听一下消息。
可是城里却没有传出一丝关于欧阳澄逃婚的消息,据说,第三天的时候,罗明远还带着新娘子归宁。
罗明远对欧阳澄很是爱重,连回娘家都让她以面纱遮面,免得被旁人看了去。
欧阳澄更加觉得自己逃婚的主意是正确的,她和玉霄在青阳观又住了一个月,便趁夜悄悄离开了。
一路上,他们扮过姐弟、兄妹,扮过母子、父子,扮过主仆,他们走了很多地方。
为着生计,两人便贩些货来卖,一开始,上过当,受过骗,遭过抢,风餐露宿都是常事。
两人不急不恼,兜里只要有下顿饭钱就接着干,一来二去的,生意越做越大。
五年后,他们就组建了一个商队,想了半天的名号,最后命名为梅氏。
随后几年,欧阳澄便以梅玉澄的名号打理商队。
最初,梅氏商队主要活动在西北边境的外族之地。
后来,随着玉霄长大,他习了一身高超的功夫,收服了从外族到大安的土匪,将商路开通到大安。
日渐长大的玉霄不止功夫高强,对欧阳澄的心思也愈发明显。
玉霄虽然开始时身量是个小孩子,心智却早就锤炼成熟了,怕是一开始就对欧阳澄存了不纯的心思。
欧阳澄只把玉霄当做弟弟,从没有做过他想,后来看出玉霄的心思后,欧阳澄气愤的训斥了他,还让他死了心思。
玉霄怎么可能死心,他当着欧阳澄的面闭口不谈感情,对欧阳澄的照顾却更加殷勤。
欧阳澄一对他甩脸色,玉霄就像个受伤的小鹿一般,委屈的不成样子。
欧阳澄偏偏狠不下心,即便对玉霄再生气,后来一看他的模样也不忍苛责。
后来,有一年大雪天,玉霄带人去送货,回来的路上遭遇雪崩,他护着其他人逃出,自己的被大雪埋在底下。
欧阳澄得到消息,简直疯了,她纵马奔到雪崩处,哭的歇斯里地,大喊着玉霄的名字,不管不顾的用双手刨雪。
玉霄看着不再故意板着脸装冷漠的欧阳澄,拍了拍她的肩膀。
欧阳澄置若罔闻,直到玉霄掰过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道“欧阳澄,你对我当真只是姐弟之情吗?”
失而复得的欧阳澄什么都顾不上了,一把抱住玉霄哭的稀里哗啦,一边哭还一边拍打他的后背,
“你快吓死我了,你要是出事,我可怎么办呢?”
自此之后,欧阳澄也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她早就不把玉霄当弟弟了。
过山口时,呼啸的寒风,漆黑的夜,是跟在身边的玉霄给了她勇气。
与土匪谈判时,是玉霄给了她深入虎穴讨价还价的底气。
面对心思诡谲的生意人时,是玉霄给她出谋划策,助她窥破旁人设下的陷阱。
她不敢想象,若是身边没有玉霄,她能不能走的这么远,会不会在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就走了回头路。
人生短短百年,欧阳澄不想错过,不想遗憾。
去他的年龄差距,去他的姐弟名分,她既然能在新婚夜逃婚,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又怎么会在乎世俗那些裹脚布似的约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