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开始,今朝被嬷嬷带了出来。
她未施粉黛,素面示人。身上穿着那身,专门为她而制的浅蓝色长裙和白色对襟短衫。
众人向她打量过去。这裙衫上的图样花纹都绣工精湛,上面还缀着价值不菲的珍珠和水晶饰物,着实也看的出孙家费心了。配上今朝轻盈的步履,只一动,那裙摆便随风而动,十分吸引人目光。
可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了,今朝身上裙衫单看倒是不错,但若和孙音韵身上那件比起来,却还是暗淡不少。
“好在这孩子生的美。”有人笑谈,但隐了剩下半句,才不被孙音韵身上那件华服压下去。
“这才十三岁就有了倾城之相,若再大些不知要多好看。”有人真心生了赞叹。
“就是啊,让这样的孩子入了府……”
想到这孩子日后可能会因美貌压孙音韵一头,众人不由佩服起孙家主和夫人,“也就是孙家主和夫人才能做到这般大度与豁达啊!”
孙家主与何氏虽各怀心事,但都欣然收下了众人的赞誉。
于是这众人的话题又变成了,孙家主和夫人是如此琴瑟和鸣,佳偶天成……
宾主尽欢,场面其乐融融之际,宴会来到了另一个重要的时刻。
一名女婢手执木盘走了进来。
木盘上有红色丝绸打底,其上放着一把匕首。刀身小巧而锋利,宛若一枚冬日冰凌,匕首的手柄由珍贵的兽骨制成,上面刻着神秘的纹路。
众人已经隐约知道这便是先家主的信物,都不由都向那匕首看过去。
宴会厅外,随着这柄匕首的出现,白虎兽突然一跃而起,呲着牙似发狂般原地转圈,它想进去。青管事也知道只要闻到那匕首,便能找到杀害蓉儿的真正凶手。
她拉住白虎兽,让人给孙家主带话,说自己要立刻见他一面。
宴会厅内,孙家主正将双手抬起,准备示意大家安静,开始宣布今日最重要之事。家中婢女走了进来,伏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孙家主听了眉头一皱,有些不耐道:“不管有什么事,等宴席结束。”
说话间,他只觉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孙修远抬头向窗外看去,正看见了青管事投来的目光。那目光很复杂,信任,怀疑,希望和失望,交织在一起。
世上还会有比青管事更忠诚的奴仆吗?
孙修远确定,不会有比她更忠诚于自己的人了。
但何蓉是死了,可孙家还在,他还在,青管事的地位也还在。
如此就够了……
婢女出来的时候,青管事已经知道了答案,她看向屋中的孙修远,他是家主,这宴席上的颜面对他来说就是最重要的。她早就应该看清了,对孙修远来说,比起他家主的地位,别人,别人的性命又算什么呢?
可悲啊,自己替他做了这么多见不得光的事,却也不抵他的家主得身份,不抵他在众人面前的那份面子吧。
可何蓉死了,他本来答应过自己——今日家宴认回孙家的是她的蓉儿。
他说过的。
那日……
青管事想到那日,蓉儿知道自己能入孙家,能拿到仙门大选名额的时候,是多么高兴。她搂着自己笑着,一直笑着。
蓉儿带着希望而来,却不知道,姑姑推她进的是个阴谋,一个要命的阴谋。
何蓉生命的最后,中了噬魂散,没了自己的意识。
可她心里,是不是恨着自己……
青管事心中一颤,看着宴会厅内,宾主尽欢的场景,恨意越发的强烈。屋中孙修远不知说了什么,众人都鼓起掌来。
然后,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今朝身上。
那里站着的人,本来应该是蓉儿啊。
随后孙音韵也站了起来,那身裙衫熠熠生辉,是全场最耀眼的存在。
为什么我的蓉儿没了,可孙音韵却能好好的在此接受众人的瞩目,那噬魂散是她用在蓉儿身上的,也是她将蓉儿带入竹林的!
为什么她能好好的坐在这,享受众人的追捧和夸赞?
不,她要孙修远给她的蓉儿一个交代,现在就要!
孙修远本是刻意回避,不去看窗外的青管事。可突然间,他觉得眼前有什么东西一闪,孙修远转过头去,就见青管事手中拎着一只幼年的白虎兽,正冷眼看着他。
他变了脸色却隐忍着自己的情绪,转头和何氏交代了几句,快步走了出去。
众人的目光都被那柄匕首吸引了。
孙修远趁机快步走了出去,孙音韵看到他离开,立刻跌跌撞撞的向何氏跑来,拉着何氏到人群后,“娘,救救我。”
何氏以为又是孙音韵耍的把戏,收了情绪,并没表现出什么关切。
“娘,我错了,我全都错了。求您救救我吧,爹要杀了我,他真的要杀了我。”
何氏蹙眉,“音韵你越来越不懂事了,这是什么场合,非要在这儿闹吗?”
“我说的是真的,娘救我,救救我吧。”孙音韵声音颤抖着,她脸上的恐惧,不像装的。可何氏想到孙修远此前的话,并不信她,只警告道:“音韵,其他事我可以不计较,就是你想嫁司空蔚娘日后也会帮你,但是你绝不能在今天闹!”
何氏往前走了半步,孙音韵抬头,正好看见窗外,孙修远气愤的拉起青管事的胳膊离开了。
青管事手中的项链是……
孙音韵没有看错,那条项链坠是粉色水晶。
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她脑海里,爹拉着青管事的样子,不像家主和管事,更像熟悉的男女……
可,可青管事从前是娘的贴身婢女……而且还做过不轨之事。若不是爹体恤娘,她早就被赶出去了,又怎么会成为府中管事?
虽然是处理那些见不得光之事……见不得光的事……
“娘,”孙音韵为自己的想法感到震惊,她曾经以为爹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可好像,她看向这欢声笑语的宴会厅,这一切不过是爹想让人看到的,想让宾客看到的,想让自己看到的——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