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叶水郡这个地产项目,是林中富生平得意之作,是他事业的重要转折点。
    当年取得极大成功,助他一步步跻身本市顶尖富豪行列。
    望着别墅群的万家灯火,他胸中升起一股豪气。
    余成画紧紧抓着裤子,身体僵直一动不动。
    对他来说,这只是父亲葬身火海的地方。
    在林中富的示意下,司机靠边停车。
    路边是一面人工湖,夜色下泛着粼粼的波光。
    凉爽的夜风迎面吹来,岸上的垂柳随风舞动,如同婀娜的少女。
    站在湖边沉默了许久,林中富终于缓缓开口:“你父亲的事,我很抱歉。”
    余成画并不意外,对方既然都亲自出马了,当然已经把自己调查了个底朝天。
    好在他向来光明磊落,也没什么见不得光的过往事迹。
    “林先生,你不用道歉,我知道跟你没关系。”余成画双目远眺湖面,并不看对方。
    归根结底,父亲的死只是个意外,当年母亲接受了赔偿。
    他后来成为消防员,也专门了解过这件事。
    就算要追责,远远追不到林中富这种大人物头上。
    “我很欣赏你,是非分明。”林中富投来赞许的眼神。
    “但并不代表我对你,还有你们公司,会有什么好感。”余成画冷冷道。
    “慕诗也是我们公司的人。”林中富立刻道。
    余成画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别人可能连自己祖上三代都查过一遍,这两个月的一举一动,自然也瞒不过。
    跟亿万富翁并肩谈话,在对方强大的气场下,他还是难免紧张。
    右手无意识地往兜里一放,指尖触到一个温润的东西。
    玲珑骰子安红豆。
    顿了顿心神,余成画强迫自己盯着对方的眼睛:“林先生,你今晚约我到这里,到底想说什么?”
    林中富依旧目光深邃:“你跟慕诗去了酒店。”
    “你别误会,我们什么也没发生。”余成画迅速辩解。
    他显得格外慌张,这次倒不是因为对方的富豪身份。
    但凡是年轻小伙,被女孩的父亲用这种语气逼问,都难免六神无主。
    当然,汉语博大精深,这里的什么也没发生,单独代指那件事。
    接吻自然不包括在内。
    “我的女儿我了解,她从来没对别的男人这样,她喜欢上你了。”林中富的眼神,变得更加咄咄逼人。
    余成画不自觉后退半步,无法再保持刚才的冷静。
    他顺手掏出红豆手串,食指在流苏上不停缠绕。
    “林先生,我只是帮慕诗打工的,赚点辛苦钱罢了。”
    “这两个月的相处,也都是因为工作,我知道我们之间的巨大差距。”
    “那晚去酒店更是误会,我帮她挡酒喝多了,她总不能把我扔在马路上。”
    ……
    林中富不耐烦地打断:“那你喜欢她吗?”
    余成画的辩解戛然而止,缠绕流苏的食指,也僵住不动。
    心跳加快许多,呼吸停滞下来。
    对方一针见血的提问,轻易将他诸多借口击碎。
    湖面上的风吹过来,吹乱余成画的长发,吹得林中富的长外套猎猎作响。
    两个男人之间的对话气氛,紧张得让人窒息。
    “我知道我不配,但我不想说谎,我喜欢她。”
    余成画在快把自己憋死之前,鼓起莫大勇气说出这句话,然后大口喘着气。
    他的声音,被风送进林中富耳中,然后飘散在湖面上。
    林中富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就好像世上所有的事,全都在他的掌控中。
    不得不说,如果真有这样一位泰山,多半压力大到每晚都难以入眠。
    “年轻人,我很欣赏你的坦诚,也许就是这一点打动了慕诗。”
    “但是你应该明白,你们之间没有任何可能,这也是我今天来见你的原因。”
    “虽然我这么做,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但你换位思考也许就能理解,作为父亲的良苦用心。”
    ……
    林中富的眼神稍稍柔和一点,对余成画说了一大段话。
    措辞始终保持着礼貌,但态度却丝毫不容反驳。
    站在林中富的立场上,他的行为完全可以理解和尊重。
    虽然提倡婚恋自由,父母不要过分干涉儿女,但多少还是得讲究一点门当户对。
    谁愿意把自家的掌上明珠,嫁给一个朝不保夕的穷光蛋?
    林慕诗心地纯善,敢爱敢恨,也许一时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但爱情的新鲜劲一过,不同家庭出身的人,文化背景、价值观念、生活方式等等根深蒂固的矛盾,就会彻底暴露出来。
    这种矛盾,往往难以调和。
    林中富作为过来人,眼见女儿要偏航,不得不亲自出来帮她掌舵。
    余成画又开始盘手串,因为对方的话虽然不中听,但实在挑不出毛病。
    他没有任何信心,能给林慕诗一个幸福的未来。
    “林先生,我会主动离开她。”余成画纠结许久,一把将手串紧紧攥在掌心,做出决断。
    “委屈你了,谢谢你的理解。”林中富由衷感激。
    “但我有个条件。”余成画话锋一转。
    “尽管提。”林中富非常大度。
    正如余成画所料,在来之前,他已经将余成画调查得清清楚楚。
    父母早亡,两年前又失去了唯一的妹妹。
    如今靠当健身教练和画画度日,生活捉襟见肘。
    为了给阿竹凑手术费,正打算重操旧业,去擂台上拼命。
    所以林中富推测,余成画的条件,应该是问自己要一笔钱,拿去给阿竹做手术。
    余成画心中有了主意,反而松弛了许多。
    他盯着林中富的双眼,淡定地提出自己的要求。
    “林先生,慕诗最大的梦想,就是这部动漫电影。”
    “她为此付出了所有心血,却因为你和她哥哥的阻挠,现在举步维艰。”
    “如果你真的心疼女儿,就出手帮帮她吧,别让她那么辛苦了。”
    这一次,纵然林中富喜怒不形于色,眼里还是掠过一抹惊讶。
    他完全低估了这个年轻人的胸襟气度,以及对女儿的爱意。
    “在商言商,我反对她的项目,是因为我不了解电影行业。”林中富直言道。
    “我也不了解电影行业,但我了解爱,我爱她就不愿让她受苦。”余成画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
    “我明白了,只要我帮她实现梦想,你就会离开她,对不对?”
    “对!”
    湖畔的夜风中,两个男人达成君子协定。
    余成画将红豆手串贴在胸口片刻,深深地藏进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