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世再见？我们没有来世！”一个女声冷笑道，“来世我不是我！你不是你！你要爱我的话，就只有现在了……”
对方的泪水滴在他的手心，冰冷刺骨，他的心也冷了下去，再一次，要这样错过吗？
他却突然感觉到自己在下坠，对方的声音、面容，都渐渐地消散了。
他伸出手，想要拼命抓紧对方，却只有风从指尖呼啸而过。
终于，他不再下坠，而是结结实实地躺在了床上。
江桢突然惊醒，发现自己已经满头大汗。
他起身，就这铜盆里的冷水洗了洗脸。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仔细回想梦里那个女人的脸，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也许，这是历劫归来的后遗症，他早有耳闻，但是奇怪的是，历劫时的所有记忆，似乎都不见了。
“更衣。”他朝外唤了一声，便有四个面罩轻纱的仙婢进来，两两侍立在一旁，一边的仙婢手里托着金盘，里面是华贵的衣服。
另一边的仙婢手里什么都没有，也并没有近江桢的身，只是挥手施法，衣服便按照顺序一件件飞过来，有条不紊地穿到了江桢的身上，甚至连打结这样的微小动作，仙婢们也做得流利而优雅。
收拾妥当，一个仙倌递上一方请帖，垂着头恭敬地说道：“太子殿下，司命星君有请。”
江桢打开请帖，里面除了邀请他去仙岛游玩，还在里面贴着一束干草。
他取下来在鼻尖一嗅，是某种香料的味道，让他想起某种烟火气，但他的脑海中似乎没有这样的记忆，不知道自己这样的感觉从何而来。
到了约定的仙岛以后，远远望去有一男一女正在忙活。
等到走近了，才发现两人在烤肉，周围不是云雾蒸腾，而是烟熏火燎。
白夜一见到他，俊美的脸上露出了浅淡的笑容，顺势变出了一个小凳子，招呼他坐下：“你收到我的请帖了？来，坐。”
江桢坐下，看着烟熏火燎的炭火，皱起好看的眉头说道：“这么大烟？我记得太上老君炼丹用的三昧真火，怎么不去借一点来？”
“三昧真火虽好，可是这凡间的食物还是用凡间的炭火烤出才美味。”白夜淡淡地说道。
江桢又盯着竹签上的肉说道：“你一个神仙，早已经辟谷，不吃东西又不会死，怎么又杀生来满足口腹之欲呢？”
“无碍，我已经安排它下辈子做皇帝，也算是不白吃。”白夜淡淡地说道。
“唉。”江桢探口气，一只手支着脑袋，“我记得你原来不是这样的。”
“哦，我原来是怎样的？”白夜品了一口仙茗，不疾不徐地问道。
“冰山美人，不近人情。”江桢笑了笑，调侃地说道。
“多谢你发现我的外在美，不过我是神仙，不是凡人，又怎会近人情呢？”
“你成仙之前不是人吗？成仙以后，凡人时期的感情便会失去吗？”江桢问道。
旁边一个声音说道：“他成仙之前就是这样，一点没变。”
桐秋突然插嘴，看着江桢笑了一笑。
江桢认识这个小仙女，他历劫归来的第一天，白夜就带着她来看他，听说是从月老殿借来在司命殿帮忙的。
身份并不高，也不过是一个仙婢而已。
可是，白夜一向冰冷的双目却温柔的望向她，笑着问道：“你又知道了？早知不和你说我成仙前的事情了。”
桐秋把手里的肉串翻了个面，坐到桌子旁说道：“可不止是你给我说的那些，我从天元仙尊那里也听到不少关于你的事情。”
白夜苦笑：“仙尊何时这样多嘴了？”
“仙尊说我是有缘人，所以我问她她什么都说。不过，有时候正碰上仙尊是男身的时候，我还问他女人那方面的事，真是尴尬死了。”桐秋羞惭地说道。
“天元仙尊？”江桢听到这个名字，杯中仙茗晃了一晃。
他记得小时候曾经见过天元仙尊，不过已经是几千年前的事情，加上下凡又不知历劫了多少世，如今除了这个名字，竟完全想不起来对方的模样了。
“你来天界的时间短，自然不知道天元仙尊的特别之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与人与妖修炼成神不同，天元仙尊才是与盘古女娲一般，是洪荒时期的始造之神，而非被造之神，他不需要香火就拥有神力。”白夜解释道。
“我记得小时候曾见过天元仙尊，他阴日为女身，阳日为男身。”江桢仔细地回想了一下，说道，“可是我记不得他的样子了。”
“天元仙尊是有这样的能力，没有一个神仙能记住他的模样，可是当他出现在你面前，你就知道，就是他，只有他身上散发的气息，和所有的人都不一样。”白夜说道。
“怪不得我去见天元仙尊，他时男时女的，每次我都特别惊叹，世界上怎会有如此好看的神仙呢，可是一转头，我就记不得他的样子了。”桐秋说着，把烤好的肉串拿到桌上，招呼两人，“趁热吃。”
虽然不需要吃东西，但江桢还是尝了一口，眼睛一亮地说道：“确实比天庭的食物好吃许多，还有这个香味，是你夹在请柬里面的干草的味道。”
“这是香料，我在天元仙尊的药园里面摘的，天元仙尊特别和善，每次都让我摘好多，还教我认药呢。”桐秋一边说着，一边吃得满嘴都是油。
白夜温柔地笑笑，从怀里取出一方浅黄色梧桐印的手帕，仔细给她擦去嘴角的油星。
江桢顿时如鲠在喉，斜着眼睛打量他们二人，似笑非笑地说道：“你们两个……”
桐秋红着脸一把抢过手帕，推了一把白夜说道：“我自己来，你别这样。”
“江桢不是外人，没必要瞒他。”白夜语气温柔，却坚定地握住了桐秋的手。
“我回来第一天就发现你俩不对劲……”江桢笑着拱起手，“恭喜恭喜。”
桐秋红着脸把手从白夜紧握的掌心抽出来，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太子殿下，你别得意！我们倒要先恭喜你，听说你与蛟族神女好事将近——先恭喜你啦！”
江桢吃了一惊，手里的仙茗掉在桌上，洇湿了他半边袖子。
“什么？我要成亲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江桢一脸茫然地说道。
“蛟族的十七神女是我看着长大的，骁勇善哉，人又豪爽，与你的性格甚是互补啊。”神殿里，天帝看着气哄哄跑来的儿子，缓缓地说道，“而且你们小的时候，不是玩得挺好的嘛？”
“父神，那都是几千年前的事了。”江桢端详着天帝的神色，突然间问道，“父神，可是天庭有何难处？”
天帝神情微微一顿，并不打算解释，只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你和十七神女成婚，便是帮到天庭了。”
言尽于此，江桢也不追究了，只拱手行礼说道：“既然如此，儿臣领命就是了。”
正要走的时候，天帝又叫住了江桢“桢儿，你去见过你母后没有？”
“去西海见过了，可是母后她……一句都没有提起父神。”江桢迟疑着说道。
“她这是还在怨我啊，罢了罢了，你好生准备大婚吧。”天帝摆摆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江桢立在原地，沉着眸子，突然间问道：“父神，我想知道，我当年是为了什么目的去下凡历劫呢？”
“你不记得了吗？”天帝略微沉吟了一下，“你两千岁的时候我原本有意将天帝之位传给你，可你年纪尚轻，未经历练众仙不服，这才让你下凡历练一番。”
“原来如此。”江桢嘴上答着，心中却疑窦丛生，“父神，儿臣并无意天帝之位，还请父神仔细斟酌此事。”
“日后再说吧，朕累了，你下去吧。”天帝冲他摆摆手。
江桢离开神殿以后，只觉得心中疑惑难解，他沿着天河缓缓地散步，看着那些已经被安排好的星辰，一时无言。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突然感知到一股浓郁而纯净的灵气，不由得精神一震，循着那股气息而去，竟来到一处小园，里面远远飘过来一股植物的清香。
他想起来了，这里是天元仙尊的药园。
他刚想敲门拜访，不想缠在门上的一株海风藤伸过来，口吐人言：“太子殿下，仙尊知道你今日会来，让小仙转告，今日不待客，殿下请回吧。”
知道他会来？也是，天元仙尊那样的洪荒之神，怎会连他来都不知道呢？
江桢道了一句“叨扰了”便转身离去，等他回到自己的宫殿里，仙倌立刻端了一个香炉过来问道：“殿下，今日熏泽兰香可好？”
“嗯。”江桢微微点头，坐在桌前，扶额假寐。
这香炉是南极仙翁所赠，记忆中在历劫前，他每天都有熏香的习惯，这个香炉也是他常用的。
江桢历劫回来的时候，对一切都感到陌生，明明脑子里有对天庭的记忆，可是回来以后眼中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生疏。
当仙奴像记忆中那样将香炉燃起，闻着熟悉的香味，心下这才有了一分妥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