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兰领着云亦辰步入厢房，在客椅落座，随即恭敬退下，轻合门扉。
他悠然端坐，静待秦老板完成画作。
两天下来，他逐渐适应了新的身份，即便重回青楼，也没了起初的局促不安。
片刻之后，红衣女子搁下毛笔，微微颔首，精致的玉髓吊坠从额前划过，温婉笑道，“云公子，红瑛有礼。您看我这幅画作如何？”
云亦辰起身，定眼一看，是一幅墨莲。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从这幅画作里窥出淡淡的忧伤。
然而，念及今日另有所求，他仍旧赞许道，“秦老板所绘睡莲，栩栩如生，实乃大家之作。”
“呵，想不到云公子也如此敷衍。”秦红瑛轻挥玉手，绣案上的画作瞬间化为碎片。
云亦辰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凤来楼的老板竟然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人。
秦红瑛无视旁人，慵懒倚榻，花影摇曳，红袖添香，淡然问道，“说吧，找我何事？”
“为苏婉儿而来，秦老板是否已经收到为婉儿赎身的灵石？”
“未曾。”
云亦辰并未太过惊讶，昨日苏婉儿也当面拒绝了他。
虽初识短暂，但他能看出来，苏婉儿并非那种心口不一，欲擒故纵的女子。
思索片刻，他继续开口道，“秦老板可否报个价？我想替婉儿赎身。”
秦红瑛微微扬起头，饶有兴致地打量起眼前这个英俊小伙，旋即伸出一指。
云亦辰眉头一挑，虽心有不悦，仍爽快应允，“一块灵晶？好！”
对云家而言，一块灵晶不足挂齿，但替一花魁赎身，此价钱未免就有点趁人之危了。
谁知秦红瑛轻轻摇头，随即放下玉手，手掌抚于腿上的红裙，二指有节奏地律动。
云亦辰愕然道，“十块灵晶？”
然而，秦红瑛依旧摇着头，脸上更是掠过一丝不耐烦。
“秦老板，漫天要价，似乎有失道义。”云亦辰面色微沉。
“哦？”秦红瑛来了兴致，端坐于榻上，蹙眉轻笑，“云公子，现在是你有求于我啊？你大可不出，请回！”
“你！”云亦辰胸中憋闷，却隐忍不发。
“该死的“云亦辰”！都怪你的风流债！”
他稍稍平复心绪，“秦老板，你到底要多少？”
“那云公子觉得婉儿值多少？”
“值多少……”
云亦辰幡然醒悟，是自己轻率了。
那夜欢愉，虽是“云亦辰”逢场作戏，然而，苏婉儿不是用来逃避婚书和“凤雨霏”的棋子，这对她来说太过不公。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人与人之间各有缘份，就像当初凤雨霏和云亦辰一样。
他眉头舒展，拱手致歉，“秦老板，是我唐突了。”
秦红瑛眸光凝重，语含深意，“云公子，你有你的清欢渡，她有她的不归路。此地乃烟花柳巷，留下一份念想，从此音尘各悄然，不好吗？”
云亦辰闻言，默然沉思，脑海中闪过上一世“凤雨霏”和“云亦辰”相处的点点滴滴，心绪难平，不禁低吟道，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隔海相望难相聚，生不逢时情难续。化蝶寻芳夜栖草，相思无尽天涯路。”
秦红瑛误以为云亦辰所提及之人是苏婉儿，对其投入的情感惊讶不已，旋即莞尔一笑，“妹妹，你说得没错，这位云公子确实让人琢磨不透呢。”
在云亦辰诧异的目光下，苏婉儿自帘后轻盈步出，微展笑颜，唇边弯起一抹温柔的弧度，如春风拂过。
“你怎么……”云亦辰脸颊泛红，欲言又止。
苏婉儿轻倚在秦红瑛身旁，挽着她的胳膊，娇嗔道，“我都听到了。”
秦红瑛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尖，柔声道，“还是我来说吧。”
“云公子，我视婉儿如亲妹妹，她在凤来楼以艺会友，守身如玉。”
“婉儿心系云公子已久，虽然你频繁往来凤来楼，但从无逾越之举，似乎有苦难言，只顾解酒消愁。”
“她早已芳心暗许于公子，然而，出身青楼，又有何脸面嫁入云家？即便是一夜欢愉，婉儿也只愿许于云公子一人……”
“于是，我才安排素兰……咳咳……”
闻言，云亦辰眼眸骤然睁大，唇瓣轻颤，内心激荡如潮。
如此说来，“云亦辰”一直被外界误解是终日流连烟花之地的花花公子，而他却从不辩解，以至于连凤雨霏都信了那些人以讹传讹！
霎时间，他回想起当年的“云亦辰”是否也因心结难解，苦闷无处发泄，于是寄情风月，酒醉解千愁？
“云郎所愁……是因为无法引气入体，还是那封婚书？”
“可后来他又是如何修炼的？是靠伍元相助？亦或，是那个黑衣人？”
“云公子，你怎么了？”苏婉儿见他神色阴晴变幻，忍不住关切唤道。
云亦辰回过神，双眼凝视着苏婉儿。
过去的都过去了，而现在，他需要一个确定的答案，“那晚，你我之间是否已经……”
苏婉儿脸颊绯红，轻点螓首，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不禁露出一抹苦笑，随即释然，轻叹一声，“本是青灯不归客，却因浊酒恋红尘。”
“婉儿，我已禀爹娘，只要我夺得月底大考榜首，他们便同意婚事。”
苏婉儿挽着秦红瑛的手不由一紧，声音微颤，“你……你说的是真的？”
“当真！”
一行清泪从她的脸颊滑落，她依偎在秦红瑛的怀抱，“姐姐……”
秦红瑛轻抚着她的背脊，笑言，“云公子放宽心，我们虽非大雅，但是能跟红楼联姻，云家也不算吃亏。”
“红楼？”云亦辰思绪翻涌，却记不起前世有这样一个宗门或者组织。
秦红瑛见状，缄默不语。
红楼隐秘于世，她们除了经营风月场所外，最大的买卖，则是暗杀。
“红叶花飞落，十步一杀人。”
然而，云亦辰在意的，还是如何面对苏婉儿，毕竟他的灵魂还是凤雨霏。
可他却又不得不这么做，因为“凤雨霏”要来了。
“红尘若把相思断，世上何来断肠人。”
“上一世，从未听闻云亦辰身边有人唤作苏婉儿，难道命运因我穿越回来而改变了？”
“希望过门之后，我和她……能情如兄妹……”
云亦辰轻叹道，“秦老板，于情于理，那灵石……”
秦红瑛摆了摆手，“我所指，是要你对妹妹付出一颗真心，并非灵石可度量。”
“若如此，那便当作聘金。”云亦辰掏出一个红色的锦袋，置于绣案上。
秦红瑛温婉一笑，“好，那我就收下，静候云公子在书院考核中大放异彩。”
苏婉儿眸中闪过一丝羞涩，言语间略显拘谨，“云……云郎，加油。”
云亦辰心湖微澜，双眉紧蹙，一种苦闷之情油然而生，“云郎么？呵，从此“云郎”只能他人唤，而我却渐行渐远。”
他思绪繁杂，未及二女挽留，便匆匆告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