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山广场陷入了沉默,几只仙鹤从云中缓缓飘出,仙草灵水缥缈峰。可谓是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宋近书挠了挠鼻尖,是不是应该早些过来,还能见识一番这里的落日余晖。
一阵风不知从何处吹来,连着一个声音,分不清男女,听不出老幼:“宋近书,你拿着一本儿童蒙学到我们这里换物件,你看我们这里像缺书的吗?”
宋近书老神在在的站在在广场中央,他说道:“各位不妨打开看看,再做决定。”
又是良久的沉默,才有声音幽幽传来:“你觉得我们这么多老古董都不能做成的事,一个孩子就能做出来?宋近书,你是不是大街上的画本看多了,要是个孩子随随便便就能做成我们几千年也无法达成的目标,我们哪个曾经不是孩子!”
宋近书一身皂袍,他冷笑的看了一眼天空,似是看穿了说话之人的位置。他冷哼一声,故弄玄虚,似是想到什么,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各位不妨再看看,若是觉得他真能做成此事,再给不迟。”他笑了一声说道:“只是,世事难料,若是我需要提前得到此物,而各位还是未能看出什么名堂,那我宋近书可就不是那么好说话了。”
“宋近书,你不要得寸进尺,你要知道若不是你真身在天外浩渺虚无中,我们根本不可能和你说这么多废话,早就将你赶出仙山了。”此时另外一道声音响起,虽同样听不出什么门道来,但是愤怒之意,却是分外明显。
宋近书说道:“各位前辈仙人,我宋近书不过是一介凡人,既然你们始终无所作为,那么就让我这个凡人,做做凡人该做的事,也请各位不要阻拦。”说完随手一招,那本三字经纹丝不动回到他的手中,随后他一步一步的离开仙山所在之地。整个广场又陷入了沉默,但随即又听到了碎裂的声音,方才宋近书脚步踏过之地,裂开一道缝隙。
一道灵光冲向裂缝,如同鸡蛋碰到了石头,那道灵光炸裂开来,对仙山广场的裂纹没有丝毫补救的作用。随着裂缝越来越大,蔓延之速度愈发加快,只听见一声巨大的轰隆声,整片仙山广场快速朝地下陷进,底下竟是一条深不见底的巨大深渊。只是眨眼之间,仙山再无广场。
一声叹息传遍整座仙山,随即又是一道灵光飞来,深渊之上肉眼可见,一片崭新的广场又再次出现。可还来不及反应,那片场地竟又碎裂开来。一声愤怒的吼叫回荡在仙山之中,盖过了仙山广场碎裂的声音,声音终于消散,又一个崭新的仙山广场出现在深渊之上。仙山霞光辉映,又恢复到了之前一片祥和的景象。
恶人寨。
义海堂里,沈远盘膝而坐,周身符纸环绕,金光四散。他双手掐诀,变换各种手势。随后手指指向其中一张符纸,符纸上显现出复杂而又神秘的咒文,咒文的文字线条中有着红色的光晕,自下而上,如同河水流经凹槽。当整个咒文全部熠熠生辉,沈远的手指才从符纸上缓缓离开,他盯着已经画成的符纸,随后手指轻轻一挥,符纸碎去,悄然无声。
这些环绕在身体周围的符纸,皆是墨力化作,真正的符纸实在是有些贵,那不是凡间的金银就能买到的,自己墨力所化的符纸,虽难刻符文于其上,也算是有符纸可用。随后他又开始重复之前的动作,就算不求神似,也求个形似。
直至奚竹来到义海堂,他才从练习中停下,周身的符文愈发庞大且繁多,他心念一动,无数符纸眨眼之间收回袖中。他看向奚竹,奚竹指了指外面明亮的阳光,原来天已经亮了。
他起身来到义海堂的门槛上,发觉自己一夜未眠竟毫无困意,看来所谓练气士远离人间,不吃不喝不睡,是这样的感觉。想到这里他从就苦中拿出来两个包子,给奚竹递了过去,奚竹满心欢喜的接过,沈远手中又多了两个,他拿起一个丢向掖熊,掖熊猛的跳起来用嘴巴接住。
三人走在下山的路上,奚竹说道:“你见过山上仙人吗?”
沈远疑惑的问道:“怎么?你不就是仙人吗?”
奚竹说道:“我当然不算啊,我只能属于介于仙人与凡人之间的。我是做生意的。”
“做仙人的生意?”
“不止是,只要是生意,不管是谁的,我们都做,我们家的主要生意是做衣服的,就是那种连山上神仙穿了都是好衣服的。”说起自家的生意,奚竹的眼神都开始明亮起来。
他看了看沈远身上的衣服说道:“你身上的这件做工细致,可以说是很好了。但我们家的衣服不仅做工细致,我们还用上等的材料,制出的仙衣可以强身健体、美容养颜,有的甚至还可以用作与人拼杀。”
沈远笑着说道:“我也挺喜欢我这件衣服的。”
奚竹拍了拍沈远的肩膀,大咧咧的说道:“没事没事,改天到我家,本小姐送你一套。”她突然发现,之前也没觉得,现如今和沈远站的近些,沈远竟是还要比她矮半个头,她伸出手捏了捏沈远的脸蛋,上面还保存着被晒伤的痕迹,她笑着说道:“保证叫你小子,从山村少年,成为风度翩翩的少年君子,到时候再出江湖,迷倒几个江湖女侠回家,成就一番美艳情节,那大街小巷卖的画本还不都是你的故事?”
沈远一扭头快步向前走去,掖熊跟在沈远后面见少年被调戏的脸色涨红,眼神里满是人性的揶揄,忽然它似乎是想起什么,它转过头对着奚竹翻了一个驴子的白眼。多大人了,就知道欺负我家沈远,到时候要是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宋近书怪罪下来,咱们都没有好日子过。
奚竹看着沈远快步离去,后面的驴脚步轻快还时不时对着自己翻白眼,她一下子笑出声来,此时山林间,草木失色,虫鸣消止,当她笑意收敛,光华不再,她又变回了那个普普通通的山中村妇。见沈远头也不回的走了,她撅了撅嘴唇,连忙蹦蹦跳跳的跟上去。
二人一驴直直的向北走,一连走了好几天,穿过一片连绵的山林,来到一片广阔的平原。二人风尘仆仆的站在一座巨城之下,城门比安丰城不知大了多少倍,上面刻着三个大字,烟雨城。
二人进了城,奚竹在一旁说道:“这个城就有很多山上神仙走动了,他们和凡人一样,都是烟雨城的一部分。”
沈远点点头,奚竹又说道:“这座城是一座挺大的城池枢纽,许多城池的生意人都来烟雨城做生意,所以这里集合了三教九流中各种各样的人,它同时也是徽州最北边最大的一座城了,所以也有许多道州与象州的人来到这里。不过你也不必担心,在山下只要你不惹别人,别人也不会轻易与你起冲突。”
沈远又点点头,他一点也不熟悉,根本不知道说什么,有个熟悉的人能在旁边说一说确实很方便。他抬起头,眼前路过一个身穿华丽锦衣的妇人,他的头发盘起,她的脸庞瘦削而苍白,目光中透露出一种冷酷和尖刻,她的嘴唇薄而紧绷,只有在看着她怀中孩子的时候,眼神才泛起浓烈的温和和亲切。她的怀里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孩童,他的眼睛中充满了骄傲与倨傲,看向沈远,见沈远身着普通,坐在女子的怀里伸手指着沈远和奚竹,说道:“两个蝼蚁。”身着锦衣的女子扭头瞥了一眼沈远二人,对着怀里的孩子说道:“云儿,别看他们,等娘办完正事。”说着便走了,她怀里的孩子对着沈远二人扮了一个鬼脸,又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随着女子的走远而逐渐消失在二人的视线中。
奚竹有些尴尬,还不等她说什么,一头体型硕大的巨猿从身后走来,每一步都让地面微微颤抖,随着走进城池,它的体型也渐渐缩小成人类相似,脸上长满了胡须,应该是一头老猴了,但看起来依旧体型巨大。他的身上穿着一件白色衣袍,衣袍背后绣着一根桃枝,桃枝上结出几颗鲜红的桃子。他瞟了一眼站在城门一旁的沈远二人,又继续向前。
随着巨猿走远,奚竹对着沈远小声说道:“这头巨猿是万桃沟的人,听说百年前万桃沟是一片无主之地,每年有许多人前去摘桃子吃,可自从万桃沟被这些猿猴霸占,便再也没有人能吃到那里美味的桃子了。有人想花大价钱买,可是这些猿猴怎么也不愿意卖,然后就起了冲突。随着冲突打响,以万桃沟的猿猴们胜利为结束,自那以后,万桃沟就以徽州最强宗门自居,直到如今。”
沈远看着猿猴的背影,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随后他说道:“咱们还是找个客栈休息一晚吧,明日早些赶路。”
他们从城南进城,一直走到城北,在一家叫顺风客栈的酒楼里,才终于找到一间空房,沈远不由的问道:“掌柜的,为何烟雨城今日房间如此少。真的不能再多一间吗?”
掌柜的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金锭,对着沈远斩钉截铁道:“没有了,就这一间。”沈远有些无奈,奚竹上前说道:“一间就一间嘛,我一个女子都不曾说什么,你在乎什么?”她低着头对沈远劝慰道:“你要知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掌柜在柜台后面打着算盘,可能是算的太快。一颗珠子蹦出来砸在了沈远的头上。
掌柜连连道歉,沈远摇摇头示意无妨,掌柜的说道:“这位爷有所不知,这几日城里都在疯传,有一个人身怀重宝躲在了烟雨城,听说有此宝贝,杀人可于无形。所以很多人慕名而来,想要看看到底是个什么宝贝,要是再能偷了巧,悄咪咪的把宝贝纳入怀中,那岂不是好事一件。”
奚竹问道:“掌柜的可知是个什么宝贝?”
掌柜摇摇头说道:“小人哪知道是什么,小人要是知道,也不用这么多飞来飞去的大人们查了,直接来问我,我还能赚一笔卖消息的银子。”
奚竹抿着嘴看向沈远说道:“要不咱们还是快走吧,这里感觉好危险。”
沈远说道:“你放心,我出来的时候,村长叮嘱过我,让我少掺和这些倒灶事儿,我连看也是不会看一眼的。”
此时一个头戴黑色帷帽的高大男子走了进来,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对着掌柜说道:“掌柜的,还有单间吗?”
掌柜打着新的算盘,头也不抬的说道:“对不住啊客官,最后一间房被方才这两位要了,您要不明天再来?”
戴着帷帽的高大男子看了眼沈远二人,随后转身离去。沈远看了一眼此人,挠了挠头,便上楼去了。奚竹见沈远走在少年,脸色有些红晕,嘴上说着不要,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嘛。
谁知一进房间,沈远从就苦中掏出两床被子,一床铺在地上,一床盖在身上,把自己蒙在被窝里,像一个巨大的蛹,连个头也不露。
奚竹见此情景,眼睛瞪的大大的,娇哼一声也躺在了床上,学着沈远的样子把自己裹成一个粽子。
夜深人静时,烟雨城像一座空城,唯有几个打更人手提灯笼,不时的敲锣声传出很远。皎洁的月光像是一个害羞胆小的孩子,总是在无人时才敢出现,月光撒满了烟雨城。但有些黑暗的角落里,月光这个胆小的孩子是不敢去的,或许在漆黑的夜晚,月亮也是一个怕黑的孩子,他才散发皎洁的月光,照亮眼中的一切。
在烟雨城的阴暗巷口,笑着一只高大的老猿,他一脸冷笑的看着巷子里面,巷子中间有一位头顶帷帽的高大男子,而巷子最深处有一位身穿华丽锦衣的贵妇人。若沈远在此地的话,应当不难分辨出,这三人正是白天所见的三人。
老猿站在巷口嗤笑一声说道:“不必躲了,今日有我们二人在此,不会有第三个人回来争夺宝物了。你还是乖乖把东西交出来吧,我们还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那妇人也说道:“袁无敌,你什么时候这么多废话了,咱们一起动手,咱们一人一半,早点处理完,我还要回去哄我的儿子呢。”
随后妇人双手成爪,向帷帽男子抓去,被称为袁无敌的老猿猴对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随后也双手成拳向男子打去。
妇人向着男子心脏抓去,被男子一把抓住手腕,随后向前一推,女子微微弯曲,还不得她反应,帷帽男子另外一只手中突然银光一闪,一把匕首向她刺过来,她随即向后猛的一退,帷帽男子的匕首划过她的发梢,割断她的几缕秀发。随后帷帽男子快速转换身形,手臂相交向前一推,正好挡在老猿巨大的拳头之上,二者相撞发出巨大碰撞声。他们的灵力的碰撞吵醒了附近休息的居民,但却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灵力发生的爆炸也让二人分开,老猿倒退七八步,而帷帽男子也不过是倒退五六步。随后老猿猴似是感到受到侮辱,他瞬间欺身而上,一拳狠狠递出,帷帽男子同样一拳打出,似是要与之对拳,二人像两只横冲直撞的鹰隼,在寂静的小巷你来我往。一旁的妇人根本无法加入他们的战局。
似是一口气打完,双方都需要再呼吸一口气,二人短暂分开,此时老猿猴大喊一声:“汤茴,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话音刚落,一旁站立许久的妇人手中出现一把细长软剑,直直朝着帷帽男子刺去,方才有些轻敌,此时她拿出长剑就是准备即使暴露底牌,也要拿下眼前的帷帽男子。帷帽男子一口武夫真气还未恢复,又受一旁的妇人长剑阻挠,此时行动迟缓。眼见剑尖直指他的心脏,他身体向一旁轻躲,长剑划破他的肋下,穿破他的衣服,他顺势又抓住妇人的手腕,向后猛的一拉,不给妇人横剑的机会?妇人被他猛的拖拽,径直向他倒去,他手中匕首再次出现,一把扫向妇人洁白无瑕的脖颈,而此时的妇人丝毫无法动弹,就在她绝望之时,一双巨大的猿猴手掌猛的按在帷帽男子的头上,猛的向下一按,男子的脑袋瞬间炸裂。
妇人跪坐在地上,她大口快速的呼吸着,一头老猿站在她的前方,紧紧皱着眉头,而他们中间本该是一具无头尸体,此时却变成了一根断裂的筷子。妇人的声音有些歇斯底里,她愤怒的说道:“让他跑了?我们两个围堵他一个,结果让他跑了。”
老猿皱着眉头说道:“金蝉脱壳之法,他必然受伤极重。”
汤茴脸色苍白的说道:“不愧是鬼手一脉,只怕此次让他逃了,我们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老猿猴说道:“我今日发现一少年,生态至宝,似乎对我万桃沟有大用处,明日我去把他身上的至宝要了,也不算白来一趟。”
汤茴笑着说道:“是那牵着驴的蝼蚁吧,我也见到了,我看上他腰间的灵仙葫芦了,那种好东西应该是我儿子这样的天才才能戴着的。”她苍白的脸色配上脸上刻薄的笑意,让人觉得分外恐怖。
老猿猴摆了摆手说道:“无妨,我只要那件对我万桃沟有用的至宝,其他都归你。”
汤茴站起身行礼道:“那就多谢老前辈了。”老猿捋了捋胡须随后转身离开。
另一边,帷帽男子扶着墙快速逃离,他的身上黑色的夜行服此时已经破破烂烂,上面全是血迹。突然他怔在原地,他的前方站着一位看起来仙风道骨的道人,他缓缓吐出几个字:“假道人!”
面前的道士笑着说道:“正是在下。”
男子嗤笑一声说道:“凭你也想夺我的宝贝?”
假道人脸色自然满是笑容,他说道:“在下只是一介散修,无门无派,实在不敢强抢鬼手一脉的东西,若是施主能够把宝贝捐给在下,小道一定感激不尽。”
男子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里面夹杂着鲜血,他冷声道:“我秦全就是死,也不会把东西让给你们这些人。”
假道人脸上的笑意缓缓消散,他无奈道:“你鬼手一脉,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你又何必不识抬举呢?那个东西又不是你们鬼手一脉的,是魔教的。那还不是谁抢到就是谁的?”
“你看看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你都要死啦,你还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等我把你杀了,我再学一学你们鬼手一脉的技法,我也去江湖上改个称号,叫个假鬼手,你说好不好啊?”随着假道人一步一步逼近,秦全一步一步后退。假道人一道术法猛的打出,秦全猛的一跳,在地上翻了几个跟头,堪堪躲过了这一道术法。
此时的秦全呼吸急促,他的身体受伤颇重,早已经虚弱不堪,根本不可能会是眼前这个假道人的对手。他的右手在身后又拿出一根筷子别在后腰上,从怀中掏出一粒丹药猛的塞进口中,手中握着一把匕首,整个人瞬间朝着假道人冲去。假道人嘴角冷笑,甩出一道符纸在天空中盘旋,符纸眨眼间散发出耀眼的金光,那光芒化作一个巨大的金色铁笼,把他们二人罩在其中,秦全心中直呼要遭,他猛的后退,却已是来不及,假道人的一道攻击术法已经朝着他的扑来。
秦全猛向后弯腰,双手撑地才勉强不会倒下去了,攻击术法沿着他的鼻尖向后飞去,秦全胆战心惊。他手掌猛的一撑,整个人一下子又站起来,随之而来的是假道士无数的术法,他在金色光罩里闪转腾挪,但还是被一道灵光术法打飞在光罩上,假道人又是一道术法灵光随之而来,但当灵光消散,假道人猛的一拍大腿,口中骂骂咧咧。
他只记得秦全鬼手一脉的金蝉脱壳之法,却全然忘记了他鬼手一脉的所有功法造化皆在手上。看着金色光罩上的一个破洞,他深深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