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殿内,此刻已然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四处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此时的上官轩轾,站在一旁,面容扭曲,几近癫狂。他瞪大双眼,死死地盯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儿,心中充满了自责和痛苦。
当年,她从同州回来,曾赠他代表男女定情之意的花椒。可他却无情的伤害了她。他本想登基后,还她椒房专宠,用整个余生来求得她的原谅。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为了那个人,她对自己的恨意竟如此之深,宁愿自毁双目,也再也不想看到他这张脸。
小布,她是那么怕疼的一个人
一群太医围在床边,手忙脚乱地施针用药,但无论他们如何努力,小布的眼睛都已再无复明的希望。
“你说,怎么会有人,瞎了眼,白了头,还那么好看”。凌之兰愤恨的对婢女说道。
是的,阿玉死后,吕布衣竟然一夜白头,不过反正她也看不见。
凌之兰本就是上官轩轾的侧妃,此番她又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已被陛下封为凌妃。只是眼下,却是不得不每日都戴上厚重的假发,方能出去见人。当初先帝是为了给吕布衣出口气,她才落得这般田地,她怎能不恨?
当吕布衣终于醒来,她的眼睛已经再也看不见了。可耳边听到的却是那人如鬼魅般的要挟声,“他们能活多久,取决于你能活多久”
就算活得生不如死,她也必须活着,在宫里当这个傀儡皇后。最近的她,大抵是伤心过度,吃什么吐什么,可她却不得不,每天逼自己好好吃东西。见状,上官轩轾方才放心离去。他现在已经是帝王了,却是每天都要来椒房殿,盯着她好好吃东西。只是,他依然不敢告诉她,已有身孕一事,太医和一旁侍奉的宫人们,也都被纷纷封了口。
吕布衣乖乖地用了饭,然后任由宫女扶她到御花园散步。她闻着花香,感受着微风拂面,心中却无比凄凉。
“听说了吗?陛下要将先帝的大皇子,施以宫刑”
“你说什么,阿馒在哪里,快点带我去找他”,她发疯的对着议论的宫女大喊道。
“是,皇后娘娘”。
然而,当她跌跌撞撞的跟着那宫女,赶到净房的时候,却是为时已晚。
当她闻到那浓烈的血腥之气,整个人都慌了。痛苦的哭喊着阿馒的名字:“阿馒,阿馒,你在哪里”
刚刚经历了世间最耻辱的刑罚的上官止戈,这肉体和心灵的双重侮辱,让原本天之骄子的少年,已经没有任何一丝活下去的欲望,静静的躺在净房的地板上,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然而当他听到姑姑叫他的声音,还是努力睁开了眼睛。他没想到,不过月余未见,从前活得那般肆意潇洒的姑姑,如今竟已变得如此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他强忍着屈辱的痛楚,开口道:“姑姑,我在这里”
她终于踉踉跄跄的爬到了阿馒的身边,:“阿馒,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姑姑来晚了”
她终于摸到了阿馒颤抖不止的身躯,她的心就要疼死了,这个她亲手接生的第一个孩子,她曾多次亲手抱过哄过亲过疼过,他,还是她最爱之人唯一的儿子,如今却被她的夫君害成这般模样。她怎能不疼?
然而遭受如此屈辱刑罚的少年,此时还反过来安慰她:“姑姑别哭了,阿馒不疼,一点都不疼”。
怎能不疼?她哭得更大声了。她跪在地上放声痛哭,哭声犹如杜鹃啼血。那双早已看不见的眼睛,再次渗出了血泪,此时的她,仿若地狱的鬼魂。
可她突然听到地上传来什么清脆利器的声音,整个人突然冷静了下来。
我不想报仇了,就算报了仇,可我的阿馒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她终于摸到了地上的那把剪刀。
“阿馒,你听我说,你的父亲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我不能看着你如此屈辱的活着。
“阿馒别怕,姑姑陪你一起死,我们马上就能见到你父皇了”
阿馒笑着留下了眼泪:“嗯,有姑姑在,阿馒什么都不怕”
“很快的不疼”,她的手,终于寻到了阿馒心脏的位置。
“腰杆挺直了,姑姑带你走”。
“皇后娘娘,您冷静一点,千万不要伤到腹中的皇子啊”
眼见陛下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凌之兰生怕吕布衣没有足够的时间自尽,可她绝不能让她生下皇子。
真是一个面若观音、心如蛇蝎的女子啊。
她表面上是在劝她,实则是心肠歹毒。刚才正是她,装作不经意的将地上的剪刀踢到吕布衣跟前。
她在心中恨恨的说道“她于我哥哥有恩,又不是于我有恩。只要有她在,陛下的眼里根本没有别人,一个瞎子而已,竟能引得陛下如此魂牵梦绕,我怎能甘心?”
可吕布衣此时却在心中无比感谢这个恶毒的女人将真相告诉她。
皇子吕布衣听到皇子二字,终是愣了一下,暂停了手中的动作。原来她,竟然有了身孕。所有人都瞒着她,就连阿玉也瞒着她,阿玉,你是为了这个孩子,才决然赴死,好把我推给孩子的父亲吗?
阿馒绝望的望着姑姑,“姑姑有了自己的孩子,还会不会”
可他还沉浸在自己的猜想之中时,却见姑姑突然对准她的腹部,狠狠的刺了下去刹那间,已是血流如注。
“姑姑不要啊”他真恨自己方才看轻了姑姑。他想去挡住那把剪刀,却因重伤在身,动弹不得,起身又牵引到了伤口,昏死了过去。
痛吗?她早已麻木,她才不要生下不爱之人的孩子。听脚步声,她就知道那人到了。
她冷笑着,朝着那人的方向说道:“上官轩轾,你伤害了阿玉的孩子,凭什么拥有自己的孩子,你不配,你不配”,说完,竟将刺入腹部的那把剪刀,又往里送了三寸。
上官轩轾退缩了,他怔怔的望着地上的女子,甚至踉跄的后退了两步。世人不都说,虎毒不食子。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做的?为何会这么狠?
他觉得自己好似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自己的妻子。成亲的这三年多来,她表现得是那么的温顺,自己怎么就忘了,她是那么嫉恶如仇的一个人,十年前,只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兵时,就敢亲手诛杀皇亲国戚,那原本是他欣赏的优点,如今却变成了刺向自己的刀。
报应啊!那把断了别人血脉的剪刀,同时也带走了他自己的孩子。
他发誓,他本不想这样做的,他答应过那人祸不及父母妻儿,便不会言而无信。是大哥,大哥说要斩草除根。说当初先帝就是因为太过仁慈,今日才会被他取而代之。若他今日心慈手软,将来必落得和先帝一样的下场。他最终动摇了,默许了此事。如今却是,悔之晚矣。
当猩红的血流到了他的脚下,他才终于反应过来,孩子,没了就没了。可他不能失去小布,绝对不能。
“太医、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