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深的巷子最里面,善仲一言不发地蜷缩蹲在墙角,鼻青脸肿,头发凌乱,眼神空洞。
那一刻,安以轩觉得天好像已经塌了下来,他最宝贝的东西被人踩在泥里,而这一切都不能形容安以轩此刻的心情。
是谁干的?!是谁!他要杀了这些畜生!为什么世上要有这些烂人的存在?!
他的心仿佛被人紧紧捏住,喘不过气来。
安以轩一步一步地走到蹲在地上的人的面前,慢慢蹲下来,伸手轻轻抱住善仲。
此刻安以轩才发现,善仲在颤抖。平时那么活泼好动的他如今却这样抱头蜷缩在一起,好像一碰就会碎掉。
“善仲……”
声音很轻很柔,生怕吓到他。
“轩哥……”
善仲的声音有些颤抖。听见安以轩的声音他才知道这一切结束了。
“不要看我!”善仲情绪激动,将头埋进膝盖里,“别看我!”
他不想他这个样子被安以轩看到!为什么要让安以轩看见,他以后怎么面对安以轩……怎么面对那些难堪的过去……
“别看,别看我……不要看……安以轩呜呜呜……”
“对不起我不该让你一个人的……全都是我的错!都怪我!我为什么要放你一个人在那?!”安以轩眼睛泛红,颤声道,“善仲对不起……我们回家吧……”
回家……他还有家吗?
善仲身子猛震,牙齿打颤,呆愣道:“好……”
安以轩背着善仲走到原来摊位地方,地上散落的鞋子也不见踪影,也许是被路过的人捡走了。
在安以轩背上的善仲自责道:“轩哥……我没能保住车,和你做的鞋……”
回答善仲的只有无声的沉默,因为安以轩听不见。
安以轩背着善仲,善仲手里提着包好的点心,落日的余晖洒在他们的身上,影子斜斜的印在地上。
若仔细去看,便发现两人长长的影子重叠在一起,远观就如同一个人的影子。
夜晚。
安以轩在竹席上翻了个身,善仲抱着被子挤到安以轩的竹席上,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兴许是被白天的事情吓到了,安以轩就没有赶他。
两个人躺在竹席上没有说话,安以轩并没有问善仲白天的事。
他觉得让一个受伤的人再次去描述经过,回想细节,无异于伤口上撒盐,只会对他造成二次伤害。
安以轩知道为什么善仲反感其他人的触碰,也知道他不愿同他人共睡,每个人都有一段难以启齿的过往,他不想反复提及那些已经是过去的事情。
所以这一年里他都睡地上,如果善仲能安心,他睡哪里都是一样的。
更何况……如果他一直在善仲身边,善仲就不会被欺负了不是吗?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
只怪自己没有好好保护善仲,那些畜生,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安以轩握紧了拳头。
而身旁的善仲闭着眼,强忍着眼泪,他讨厌哭这种懦弱的行为。
在安家的这些日子真的太平和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这种对安以轩来说平凡普通的生活对善仲来说简直是奢望,他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这样的生活。
善仲流浪漂泊了很多年,时常野果饱腹,睡过街道,睡过山洞,实在饿得受不了就去偷吃的,被人家报官送进了官府。
关了两年,放出来后他知道不能偷东西了,就去给人家干活,但是由于是黑户,通常只有一点微薄的工钱,辗转几次,被骗进了重欢馆。
不管重欢馆里的人用什么方式问他的名字,他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重欢馆的老鸨只好给善仲取了一个卖艺名——晴民。
可善仲从来不承认这个名字,当别人叫晴民时,他从来不会应。
在重欢馆里的日子也不好过,鞭笞、签指、拶刑……他都受过。关黑屋、不给吃食、灌药是他在重欢馆的常态。
饶是这样,善仲依然不愿意接客,虽然善仲依然没能改变受辱的命运。
可是每一次,他都会坚持抵抗;失败之后,也仍然抵抗着。
他使尽浑身解数逃离了欢馆,遇见了安以轩。可是,今天那些人的出现,却让善仲越发痛苦自卑……
不管现在是如何的温馨,不管安以轩待他如何,哪怕他已经重新开始了生活,但他始终摆脱不了那样肮脏的过去。
他在重欢馆待过,这是不堪的事实,纵使他不愿意承认。
脱离泥潭的人,身上总有淤泥的痕迹。
而一张床上,两人心思各异,难以入眠。
一轮圆月挂在高空,浓郁的月色透过窗纸钻进房内,偷偷打量着房内,仿佛能看见些什么,却也什么也看不清。
可能月亮也在为他们难过,为什么上天对弱小常常如此苛刻。为什么有的人,单单是好好地活着,就已经耗费所有精力了。
酒楼
秦萱看着安以轩离去的背影,心中悲喜交集。
九年了,这九年他从不肯见她,更不愿和她说话。当小桃告诉她安以轩要见她的时候,她还很惊喜,她以为安以轩终于放下了,终于原谅她了。
可是安以轩对以往的事情闭口不谈,见她不过所求一件事。
将欺辱善仲的畜生绳之以法。
等安以轩走后,小桃看着正在出神的秦萱唤了一声:
“小姐?”小桃打量着秦萱的表情,“安以轩怎么这样啊?!”
“他既然愿意来见我,说明当初的事情他也慢慢走出来了,这是好事。”秦萱看着茶杯里的茶水,沉吟道,“看来善仲对安大哥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可是老爷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大发雷霆的……”
“无妨,这九年了他第一次来找我,若是能帮上他自然是好的。”
翌日
秦萱进了秦家书房。
秦桓看着面前亭亭玉立的秦萱,来了几分怒气。
“你一个姑娘家的,干什么去沾这些事?又是因为那个小子吧?!我就知道,这些年你还没有闹够吗?!”
秦萱并没有畏惧,正色道:“爹。一个人作了恶,如果没有受到该有的惩罚,那么这无疑是助长他行恶之风。”
秦桓不为所动。
“爹!你乃一城之主,断不能对这些恶事视而不见的。今日他们作恶,明日便会欺负别人。”
“这些是你爹的事务,用得着你瞎操什么心?我自会处理!我就不明白了,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对那小子恋恋不忘!”
秦萱抿唇不语。
“被我说中了?那小子有什么好?以前他是才华横溢,但是纵使是天才,荒废了九年,也跟废人没什么两样。有什么值得你念了这么多年?连这种事也要帮他处理?”
秦萱抬头看向秦桓,蹙额,一字一句道:“爹莫忘了,我们秦家欠安家一条命。”
秦桓的脸一瞬间冷了下来,手抚上额头,无奈地微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