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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大雨崇虚寺

    徐四用为我的燕云之行安排了包括封长安在内的二十几位门人,他们无一例外都是徐阀的精英之辈。他嘱托我遇事不要慌张,要多向这些叔伯请教,他们江湖经验丰富,会帮我少走许多弯路。他还告诉我人心险恶,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他又说,大丈夫当朝碧海而暮苍梧。他还说了许多类似的微言大义,以至于发展到喋喋不休的地步。但是到了分别的最后时刻,他竟出乎意料地给我了一个拥抱,虽然我还没来得及感受他的体温,这个拥抱就草草地结束了,然而于我而言,这个举动胜似千言万语。

    如同每一个远行游子的母亲,徐夫人为我准备了十来身换洗的衣物,每一件都由她亲自折叠齐整。她执着我的手泪眼婆娑,颤抖的嘴唇显示着她有许多话要说,但最终都化为了无尽的叹息。我知道,眼前的这个妇人一直以来都在为她日渐丰腴的身材而忧虑,因此我招砚月前来,告知其合理搭配膳食的窍门,无外乎少食多餐、少进碳水、多吃果蔬;我还教给了她如何制作脱脂豹奶的方法。徐夫人惊讶之余又似想到什么要紧事,她不顾仪态地跑向了膳房,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个笨重的食盒,那里边装满了渔阳郡极具特色的食品,然后她又不厌其烦地逐一取出,告诉我它们的名称,以及如何烹调才能彰显其真味。

    我在人群当中并没有见到幻央。事实上从得知我将要远行的那一刻,她就固执地躲避起我的眼神,有时候我想靠近她,但她却总能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进行躲避。多次无功而返以后,我只能被迫接受她表达情感的方式。我想她不来为我送别也好,她是那么楚楚动人,要是我看到她簌簌落泪,说不定心头一软,又会央求徐氏夫妇,留她在身边侍奉。不过我到底还是低估了她对徐自序的眷恋,在我翻身上马之时,无意间的一瞥,正看到她在廊下探出头来,她那小心翼翼又无比警觉的模样,不禁让我心头一热。只是,她发现了我的眼神后,旋即又消失不见了。

    我从始至终都没有见到笑三笑的身影。

    徐夫人细致入微,她对我说:“老人家最怕离别之殇,千万不要怪你师父。”

    徐二却说事实并非如此,以笑三笑今时今日之地位,无论他出现在任何场合,所有人的目光难免被其吸引,因此本该可以说的话、可以做的事,反而叫人有了顾虑。老人家深谙这番道理,因此才避不现身。

    我对徐二的分析深信不疑。

    从渔阳郡赶赴怀安郡,快马加鞭需要两日的路程。

    按照计划,我们当晚要在一处名为“朱仙集”的市镇落脚,这里即是两郡之间的交通要道,同时又以盛产马匹而驰名燕云。多年以来,徐阀所用之马匹,皆是由此地贩马第一大户的朱家提供。朱老爷单名一个驹,字千里,徐四用告诉我,朱家与徐阀乃是世交,务必要礼数周到,决不可怠慢,为此还特地备了一份厚礼。而我们一行数人,也将在这里更换更有耐力的良驹,以此保证赶赴怀安郡的时间。

    天公不作美。

    午后阴云密布,俄而狂风大作,大雨便如瓢泼一般泻下。

    封长安判断雨水一时半会儿不能停歇,他问我是否可以找处地方先行避雨,我打了个喷嚏,说:“那当然好,就是不知这荒郊野岭的,哪里去寻避雨的场所?”

    封长安思虑片刻,伸手指向雨雾溟濛的北侧山坳,回道:“我依稀记得,大哥曾提及此地有一座山寺,名叫崇虚寺,早先原是前朝大阉官刘司空的私宅,后来刘司空被诛,于是便改建成寺,想来足够我们容身。”

    我早已冻得瑟瑟发抖,忙请他赶快带路。

    马队在大雨中奔驰了一刻钟,前方果然出现了一座隐于林间的山寺。

    封长安不待我吩咐,跃马而下,快步奔至山门,叩了一阵门环之后,只见一位瘦骨嶙峋的小沙弥探出头来。封长安与其短暂交流片刻,又快步奔回,向我禀告可以入寺。我们这才各自翻身下马,纷至进入。

    崇虚寺衰败不堪,大殿内泛着一股腐朽的味道,斑驳不堪的佛陀塑像上落满了尘灰,像是多年没有打扫过。问过小沙弥,才知寺中只有他与住持二人,且那住持于几日前外出云游化缘,不知何时才归。我命封长安取些银两给他,权当是香火钱,小沙弥并不推辞,欣然接受,人也立即热络起来,相问是否需要准备斋饭。

    封长安拒绝了他的好意,又压低声音对我说:“此地破落,恐食物不洁。”

    我明白他的意思,这大殿是佛寺的脸面,小沙弥都懒得收拾,由此可见他心中无佛,更别提要准备二十几人的饭菜了。

    小沙弥又问封长安是否还有别的需求,封长安只称大雨阻途,恐怕要在此过夜,待明日放晴后才能离开。小沙弥道了声悉听尊便,若是嫌冷,也可在大殿内生火,并告知柴木就在殿后某处,让我们自行去取就是。封长安连声称谢,小沙弥便猫一样溜掉了。

    魏五劳和韩七伤一路无话,这时却嚷着要去查探一下四围的情况,他们美其名曰为了我的安全着想,实际上我明白,这两人十年前就成名于江湖,虽说不是燕云一等一的高手,但武功比之封长安之流却要高出一大截子,现在他们成了我的徒弟,而我却视封长安等人为叔伯,这一来一去,他们无形之中降为孙辈,心中自然不想与封长安等人为伍。我深知这其中的尴尬,不好再说什么,只称让他们快去快回。

    是夜我躺在花间枕上辗转反侧,烧柴燃烧的毕剥声总是在我快要入眠的刹那间响起,几次过后,我霍地卧起身来,只见封长安立时起身,向我抱拳道:“少门主,可是做噩梦了?”

    在火光的照耀下,封长安一双大眼炯炯有神,毫无困倦之意。

    “长安叔,辛苦了。”

    “少门主辛苦!”封长安似又想起什么,正色道,“我与家兄自幼便投入徐阀,承蒙门主不弃,屡屡委以重任,无以为报。少门主幼承庭训,知书达礼,视我等为叔伯之心日月可鉴,然而尊卑有别,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还望少门主能够体恤属下,直呼在下之名便是,如此,封长安自当感激不尽!”

    我听罢他的话十分吃惊,本是一桩小事,却让他说得天大,但转念又一想,我们毕竟属于两个不同的世界,若是非要辩个明白,恐怕后半夜就甭想睡了。

    “好吧,全都依你便是。”

    “多谢少门主!”封长安慨然道。

    我再次躺下身来的时候,忽的一阵狂风掠过,吹得殿门吱哟哟直响,恍惚间,我在淋漓不歇的雨声中听到有人在喊叫,仔细再辩——竟然是幻央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