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锦衣青年所说的“将功补过”,那光头巨汉不禁挠了挠头。
而后,他无奈传音道:“我可不懂这些,也不敢瞎给建议。”
旋即,他话锋一转,“不过,我倒是知道,这次咱们来,是一定要带走秦清璃的,若有人阻挡,势必会坏了上仙的大事!”
锦衣青年嗯了一声,不再多言。
昨天,他们才费尽周折,闯过无垠时空中的重重凶险,终于降临到灵苍界。
也是昨天,光头巨汉伍枭出动,打探到和秦清璃有关的一切消息。
自然地,也让他们都了解......
海风如刀,割裂晨雾,拂过归墟守塔斑驳的石壁。那面青铜古镜静静悬于九千丈高空,映着初升的朝阳,也映出塔下一条孤影??陆夜已在此站了整整一百零三年。
他须发皆白,身形佝偻,唯有双目依旧清明,仿佛能穿透岁月长河,看见那个雪夜里的脚步声。自那一夜之后,世间再无归墟异象,天极之门彻底隐没,飞升之路重归沉寂。可他知道,那不是终结,而是另一种开始。
玉符并列,阴阳交汇,意味着双生之魂终于重聚。可为何不见其人?为何不归故里?
他不信神迹,只信执念。而他的执念,从未改变。
“你说过会回来。”陆夜仰头望着铜镜,声音沙哑如枯竹,“你骗我一次就够了,别再骗第二次。”
话音落下,风忽止,浪不兴。天地间一片寂静,连海鸥的啼鸣都消失了。铜镜表面泛起涟漪,如同水面被无形之手轻触,缓缓显现出一幅画面:
归墟深处,并非死地,而是一片无垠星海。
那里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漂浮的碎骨、断裂的锁链,以及一道盘坐于虚无中的身影。那是陆霄,但又不像从前的他??他的身躯半透明,与星海交融,胸口处悬浮着一枚黑色令牌,正是青冥令的核心本源。
他睁开了眼。
目光穿越万万里虚空,直抵归墟守塔下的老人。
“小夜。”
两个字,轻如叹息,却震得整座巨塔嗡鸣作响。
陆夜浑身一颤,几乎站立不稳。这不是幻觉,不是执念所化,而是真正的神识共鸣!他们之间的联系,从未断绝!
“你还活着……”他喃喃道,眼中已有泪光,“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
【我在归墟之外。】
陆霄的声音直接在陆夜识海中响起,带着某种古老韵律,仿佛大道低语。
【这里不是牢笼,是源头。王太一所求的,并非毁灭,而是重启。但他错了。真正的飞升,不是打破规则,而是理解它、承载它、成为它的一部分。】
陆夜握紧拳头:“那你为什么不来见我?”
【因为我已不再是‘人’。】
陆霄的声音平静,却透着深深的遗憾。
【当我将归墟权柄剥离给你那一刻,我的存在便开始融入这片星海。我是守门者,也是祭品;是终结,也是延续。若我强行归来,归墟将再度开启,灵苍界将迎来前所未有的动荡。】
“我不在乎!”陆夜怒吼,“我只要你回来!什么天下苍生,什么大道规则,都比不上你活着站在我面前!”
铜镜剧烈震荡,画面扭曲,星海翻涌。陆霄的身影微微晃动,似有痛苦闪过眉宇。
【你不懂……我已经‘活’过了。】
他轻声道,语气忽然柔软下来。
【一百多年,我看着你建塔,守诺,埋碑,饮酒独坐。我知道你恨命运不公,恨王太一布局,恨自己无力救我。可你知道吗?正是因为你这样执着地活着,我才真正明白了‘情’的意义。】
陆夜怔住。
【当年我跳入归墟,是为了阻止王太一。可现在,我留在这里,是为了守护你们的世界。】
陆霄抬手,指尖轻轻点向铜镜,仿佛隔着时空抚过弟弟的脸颊。
【我不是死了,我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就像风,你看不见它,但它一直在吹。就像光,你不抬头,也感觉不到它的温暖。但我始终在这里,看着你,陪着你。】
泪水终于滑落。
一百多年的等待,百年的孤独守望,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哥……”陆夜跪倒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石阶,“我不想当什么盟主,不想悟什么大道,我只想和你一起喝一杯酒,说说话……像小时候那样。”
【你会的。】
陆霄微笑。
【等你老去,寿元将尽之时,我会亲自接你进来。那时,我们不再分离。但现在……你还不能来。】
“为什么?”
【因为还有人需要你。】
画面突变,铜镜中浮现出五洲景象:北原冰渊之下,一座远古封印正在松动,无数黑影蠢蠢欲动;南疆骨庙深处,有人以活人献祭,试图唤醒沉睡的邪神;东海龙宫废墟中,一支神秘舰队悄然集结,船上悬挂的旗帜赫然是“澹台”旧徽!
更令人惊骇的是,西漠青铜城最深处,那第五块天极碎片竟已被取出,正由一群身穿灰袍的修士供奉于祭坛之上。他们口中吟唱的,正是当年归墟咒的变调!
“他们……还想打开归墟?”陆夜瞳孔骤缩。
【王太一虽败,但他的信徒仍在。】
陆霄沉声道。
【这些人自称‘太一遗族’,妄图以残缺的仪式强行开启归墟之路,夺取其中蕴藏的本源之力。但他们不明白,归墟不是力量源泉,而是平衡之锁。一旦被错误开启,整个灵苍界的因果链条都将断裂,万物陷入混沌。】
陆夜缓缓起身,擦干眼泪,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剑。
“所以,我还要继续走?”
【是。】
陆霄点头。
【你是归墟守塔之人,也是青冥令最后的执掌者。你不必飞升,但你必须守护。这不仅是责任,更是我们的宿命。】
“如果有一天……我也成了负担呢?”
【那就让我来背负你。】
陆霄笑了,那笑容一如少年时,在桃李城外教他练剑的模样。
【这一次,换我等你。】
画面渐渐消散,铜镜恢复平静,唯余一抹淡淡的温热,久久不散。
陆夜站在塔顶,任风吹动白发,久久未语。
良久,他转身走下台阶,步伐坚定。
三日后,桃李书院山门重开。
钟声九响,传遍五洲。
陆夜立于山门之前,手持一根乌木杖,身后站着秦清璃、简清风、李御三人。他们的鬓角也已染霜,却依旧挺直脊梁。
“我宣布,问道盟重建。”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一个听到钟声的人耳中。
“此盟不为飞升,不为争权,只为守护。凡愿持心守正、护佑苍生者,皆可入盟。”
消息传出,天下震动。
那些曾因道种觉醒而破境的修士纷纷赶来;曾在飞升桥上坠落的失败者重新振作;甚至连一些隐世多年的古老存在,也都派出了弟子或亲至书院外静候召见。
七日后,第一支巡查队出发。
目标:北原冰渊。
由简清风带队,率领三百名破劫境以上修士深入寒渊底部,查明封印松动之因。他们在深渊裂缝中发现了一具巨大的骸骨??那是一条早已灭绝的“九首冰螭”,其颅骨内镶嵌着一块刻有“戊土中洲”印记的符牌。
“有人故意唤醒它。”简清风冷声道,“目的只有一个:制造混乱,引开我们的注意力。”
与此同时,南疆骨庙传来急报:微山秦氏族长秦昭然率众镇压邪祭,却遭伏击,身受重伤,险些陨落。幸得一名蒙面女子出手相救,那人剑法凌厉,竟有一式酷似秦清璃年轻时的“流云断月”。
“她是谁?”秦清璃盯着战报上的描述,眉头紧锁。
李御翻阅典籍后,脸色骤变:“传说中,玄冥子除本体外,尚有‘三分化身’,分别藏于记忆、因果、命运之中。若陆霄真已成为归墟守者,或许……那道身影,是他留下的‘因果之影’?”
秦清璃沉默良久,终是轻叹:“原来,他一直都在暗中护着我们。”
三个月后,东海战起。
那支神秘舰队突袭仙游国海岸,意图夺取龙宫遗址中的天极碎片。关键时刻,归墟守塔方向忽然射出一道金光,贯穿云层,落入战场中央。金光散去,现出一人??身披黑袍,面容模糊,手中握着一柄无锋古剑。
他一剑斩出,海水分裂,舰队尽数倾覆。敌方最强者乃一名天极境巅峰老祖,自恃修为无敌,冷笑迎战。然而那黑袍人只是轻轻抬手,对方便如遭雷击,七窍流血,当场毙命。
“这是……归墟之力?”李御通过传影玉符目睹全程,震惊不已。
“不是归墟之力。”陆夜望着东方海面,目光深远,“是‘规则之触’。他已能短暂干涉现实世界,哪怕只有一瞬。”
那一战之后,太一遗族暂时退却,但所有人都明白:这只是开始。
五年过去,十载轮回。
陆夜的身体日渐衰弱,寿元将近。但他依旧每日登塔,与铜镜对话,讲述人间万象。有时他说起春日花开,有时说起某位少年顿悟大道,更多时候,只是静静地坐着,仿佛在等一个人回家吃饭。
第一百一十年春,西漠青铜城一夜之间化为废墟。
据幸存者言,当日黄昏,天空忽然降下血雨,大地裂开,无数灰袍人从地下涌出,高唱归墟咒。他们将第五块天极碎片置于祭坛中央,启动了禁忌仪式。
就在归墟海眼即将重现之际,一道青色剑光自桃李书院方向疾驰而来,横贯万里,将祭坛劈成两半。剑光散去,显出秦清璃的身影。她已步入合道之境,一剑可斩星辰,但仍无法彻底摧毁那块碎片。
“它……在吸收死去修士的怨念重生。”她喘息着说道。
就在此时,铜镜再次显现异象。
陆霄的身影浮现于虚空之中,这一次,他并未说话,而是伸手一招。
刹那间,五洲四海所有曾接受过青冥令道种的修士,体内同时涌现出一点微光。那光芒脱离躯体,化作万千流萤,汇聚成河,奔腾向西漠!
流光所至,怨念消散,碎片崩解,祭坛湮灭。
太一遗族全员覆灭,无一生还。
而那道青色身影,也在完成最后一击后,缓缓倒下。
陆夜赶到时,只来得及抱住她的身体。
“对不起……没能陪你走到最后。”秦清璃嘴角带血,笑着闭上了眼睛。
陆夜没有哭。他知道,有些人走了,但他们的魂还在风里,在雨中,在每一片飘过的云上。
他将她葬于后山竹林,紧邻那块无字碑。两座坟茔并列而立,中间留出一个空位。
“等我。”他低声说。
第一百一十三年冬,大雪封山。
陆夜独自登上归墟守塔,饮尽最后一壶酒。炉火将熄,寒风穿堂,他靠在铜镜旁,望着窗外茫茫雪景,轻声哼起一首童谣??那是陆霄小时候哄他入睡的曲子。
歌声渐弱,呼吸渐缓。
他知道,自己的时间到了。
就在意识即将消散的一瞬,铜镜忽然亮起,一道温暖的手掌覆上他的肩头。
“小夜。”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来接你了。”
他笑了,眼角滑下一滴泪。
“哥……这次换你等我,可别嫌太久。”
话音落下,肉身化作点点星光,随风而去。
翌日清晨,人们发现归墟守塔顶端,铜镜碎裂,化为粉末。而在原地,留下两枚玉符??一枚残破,一枚完整,彼此相扣,静静躺在雪中。
从此,世间再无陆夜,也无陆霄。
但每年春分,东海之滨总有孩童看见两道身影立于浪尖,一高一矮,背对朝阳,似在低语,又似在笑。
他们说,那是两位守望者的魂魄,仍在守护这片土地,守护那份永不褪色的兄弟之情。
万仙来朝,终归尘土。
唯有情义,穿越生死,亘古长存。
百年后,有诗传世:
>桃李门前雪满川,
>归墟塔下忆当年。
>一纸青冥分两命,
>半生守望共长天。
>剑光曾照山河碎,
>玉符今随岁月眠。
>莫问飞升何处去,
>人间自有未了缘。
千年之后,灵苍界修行体系彻底变革。飞升不再被视为终极目标,取而代之的是“承道”??即承担天地运转之责,维系万物平衡。各大宗门设立“守望殿”,供奉两位无名先贤画像:一位白衣胜雪,手持长剑;一位黑袍披身,背对众生。
无人知晓他们的真实姓名,但每个入门弟子都会被告知一句话:
“若你心中尚有牵挂,便不必急于登天。因为真正的道,不在云端,而在人间。”
而在最深的典籍夹层中,藏着一行小字:
**双生归一,魂系两界。
非仙非魔,亦人亦神。
此二者,谓之‘归墟之守’。**
风起,云卷,潮落。
守望不止,情义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