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阳泉县大半个月后，小林领到了他第一个月的“军饷”——厚厚一沓崭新的“中国联合准备银行券”（伪币）。
票面崭新，图案精美，面额巨大，动辄百元、千元。
他心中残存的一丝幻想又燃起，虽然环境恶劣，但这厚厚一沓“巨款”，总能买点好东西吧？
或许还能寄点回家，证明自己“发财”了？
然而作为老兵的佐藤，在拿到军饷的时候，只是不屑地撇了撇嘴，随后就把巨款全都扔了。
扔了？
就这么扔了？
小林光一赶紧把佐藤扔在地上的钱捡起来追了上去：“前辈，您的钱掉了。”
谁知，佐藤根本就不接，嗤笑一声道：“什么钱，这玩意儿我拿来擦屁股都嫌弃。”
小林光一哭笑不得：“这……前辈，这应该不至于吧，这好歹也是上面发下来的军饷呢。”
“你不信啊？那你用这玩意儿去外面买东西试试。”
佐藤一把抓起小林光一的手，拉着他出了军营。
大半个月的时间过去，阳泉县比以往竟然热闹了几分。
虽然大多数民众依旧面黄肌瘦，但至少街面上摆摊的商人变多了，空气中似乎都有了一些活力。
怀揣着“巨款”，带着一丝期待，小林光一走进县城一家挂着“皇军御用”牌子的杂货铺。
杂货铺里的货物不多，售卖的商品，也大多都是本土货物。
小林光一挑挑拣拣半天，也没选到什么心仪的东西，略微犹豫了片刻，小林光一才勉强下了决定。
“老板，买点饼干和罐头。”
小林指着货架，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有底气。
他以前在老家的时候也是过得穷苦，很少有走进杂货店的勇气。
杂货铺老板是个精瘦的中年人，闻言眼皮都没抬，懒洋洋地指了指墙上：“新来的太君？自己看。”
小林光一目光扫过，价牌上的数字如同冰冷的钢针，瞬间刺穿了小林最后的幻想。
哪怕是最便宜的劣质饼干，也需要“联银券”500元！
至于小林光一真正看上的牛肉罐头，更是高达3000元！
小林光一一个月的军饷，也才200元伪币。
原本小林光一还以为，既然是帝国发放的军饷，应当与日元等值，没想到差距竟然如此悬殊。
“这…这也太贵了！”小林失声惊呼，这和宣传画里“用军饷轻松购买大量物资”的场景天差地别！
“贵？”老板终于抬眼，嘴角挂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讽，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天真的傻瓜，“太君，您手里那堆‘花纸头’，现在擦屁股都嫌硬！瞧瞧这个——”
店老板探手一摸，从贴身口袋摸出几张钞票。
小林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那纸币的质感、色彩、印刷之精美，远超他见过的任何货币！
纸张坚韧挺括，图案清晰细腻到纤毫毕现，边缘有繁复得令人眼花缭乱的防伪花纹，中央印着醒目的“八路军边区银行”字样以及代表工农的图案，在光线下甚至能看到难以模仿的特殊水印和嵌入的金属线！
小林光一目瞪口呆，这……这是八路军的货币吧？
“这才是硬通货！”老板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一丝敬畏，“八路那边发行的‘新币’！一块钱能换我好一斤上好的新米！您那几百块‘联银券’，连我这半盒饼干都买不起！”
老板将小林递过来的伪币嫌弃地推开，动作像是在拂去灰尘。
小林呆若木鸡，事实给他带来的冲击实在是太大。
以至于走出杂货铺的时候，小林光一都还是懵逼的状态。
他亲眼看到一个本地商人，用几张那种精美得不可思议的“新币”，轻松买走了几斤雪白的精面和一条高级香烟。
而他手中的“皇军军饷”，别说是在杂货铺了，哪怕是街边摊贩和路边面摊，都是坚决不肯收的。
很显然，在老板和路人眼中，所谓的联银券与废纸无异。
小林光一还看到，几个跟他同期的新兵，正苦苦哀求一个卖萝卜的老农，试图用大捆伪币换几个萝卜。
老农不耐烦地挥手驱赶，如同驱赶恼人的苍蝇，嘴里毫不客气地嚷嚷：“去去去！拿这鬼画符糊弄谁？有‘新票子’没有？没有滚蛋！”
几个新兵气不过，拿起枪想要强抢，老农立刻大声呼喊：“来人啊，鬼子兵抢粮啦。”
话音刚落，就有巡逻的宪兵吹着哨子冲了上去。
刚刚还举着枪的新兵，被劈头盖脸一通胖揍，宪兵还得赔着笑脸安抚老农。
不远处，一个少尉军官提着塞满伪币的鼓胀公文包，脸色铁青地冲进一家门面尚可的料理屋，很快就在酒精的麻痹下化作一滩烂泥。
小林光一直觉得不可置信，来之前所受到的洗脑，在现实面前遭受了无与伦比的冲击。
“前辈，为什么会是这样？”
佐藤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小林，你是新兵，平时除了出任务的时候，难得有机会离开军营，自然也看不到外面的变化。”
“咱们手里的这些联银券，不过只是上层的大人物们收割财富的工具罢了。”
小林光一没听懂，但他回忆起了一些在来时路上的见闻。
“前辈，我在来中国的路上，曾经听同行的家伙说过，他们说咱们蝗军想要的东西，中国人不给完全可以抢，可为什么刚才我看到几个同期的新兵，却被宪兵教训了呢？”
佐藤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小林，你小子可不能乱来啊，今时不同往日，以前蝗军的确是可以动手去抢，可现在乱来不行，八路军是会报复的。”
“可城市不是我们蝗军的地盘吗？”
“不，城市可不是我们的地盘，只是八路军现在兵力不足，不愿意在城市驻扎浪费兵力而已。”
“小林，有件事你应该没有听说过，如今在华北最好别乱来，如果真惹恼了老百姓，他们告到八路那里去，你很可能会莫名其妙死掉的。”
“莫名其妙死掉？”
“是啊，敲闷棍，打黑枪，甚至是强行攻城，八路军是真会帮老百姓洗刷冤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