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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7章 书本诛心

    罗涛进来说:“羽帅,是春河县公署知事带人过来了。”

    唐枭毕竟是吉林东部镇守使,虽说不理政事,但军事大权在握,县知事闻报后,连忙召集众官员过来了。

    唐枭只想好好和郝义三说说话,却不得不应酬。

    晚上,县公署在春河最大的酒楼摆下了两桌,唐枭叫来驻守春河的混成旅三团九营长傅彬。

    傅彬是个黑胖子,打仗‘嗷嗷’往上冲,早先是桦南乡保险队的队长。

    他和王福生不熟,但和二师兄关系不错。

    话说回来,二十一师这些军官,和这兵痞关系不好的几乎没有。

    这顿酒可谓是宾主尽欢,喝到夜里十点才散。

    郝义三知道唐枭有话要说,他同样如此,便说跟他回家。

    唐枭欣然答应,安排罗涛、王福生等人跟着傅彬去了驻军军营,他由杜小山陪着去了郝义三家。

    郝家豪横,在春河县城最繁华的十字街边有套院子。

    两进带东跨院,闹中取静,占地颇大。

    这两口子是民国十一年(1922年)9月3日结的婚,一晃儿已经四年多了,始终还没要孩子。

    走进二进院子,郝义三的夫人推门出来了。

    “惜文,快来,这便是我和你常说的唐枭、唐大哥!”郝义三笑着介绍。

    唐枭还是第一次见到她。

    孙惜文,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生人,毕业于吉林官立女子师范学堂。

    父亲孙广臣,是春河县的大法官。

    二十四岁的她,一张鹅蛋脸,明眸皓齿,落落大方地敛衽一礼,笑意盈盈:“唐大哥万福!我说义三从不往家中引客,原是您大驾光临……”

    唐枭今晚没少喝,强忍住酒意拱手道:“惭愧惭愧!当年应承了贤弟妹与义三大喜之日必到,不想俗务缠身,竟至失约……”

    孙惜文莞尔,声音清越:“大哥此言差矣!兄弟相交,贵在知心,何必拘泥形迹?心若至诚,纵隔山海,亦如比邻;情若笃厚,虽迟一晤,不减分毫。您此刻能来,便是极好。”

    她这番话说得既通情达理,又暗含文采,将“交心”之意点化得含蓄隽永。

    唐枭眼中掠过一丝讶异,心道这位弟妹不仅容貌出众,谈吐见识竟也如此不凡,果有才女之风。

    孙惜文又温言道:“更深露重,快请入内叙话才是正理。”

    “弟妹不必张罗,”唐枭有些踉跄,连忙扶住了郝义三肩膀,“麻烦安置我几位随行兄弟歇息就好,我和义三叙叙旧。”

    “大哥放心。”孙惜文应声从容,显出大家闺秀的井井有条,“您先进屋小坐,我这就唤李妈起来,备茶醒酒。”

    夜已深沉,十字街彻底沉寂,更夫的梆子声在空旷里回荡。

    郝家大宅正厅亮着灯,暖黄光晕在窗纸上,投下两个对坐的剪影。

    佣人李妈轻手轻脚放下茶壶和两杯滚烫的浓茶:“老爷,茶沏好了。”

    “好,谢谢,您歇着吧。”郝义三声音温和。

    李妈无声退下,厅门轻合。

    厅内只剩西洋座钟的嘀嗒声和茶水蒸腾。

    唐枭深陷太师椅,军装领口敞开,脸上酒意未退,他抄起滚烫的茶,仰头咕咚灌了一大口。

    “义三兄弟!”他重重撂下茶杯,“砰”的一声闷响。

    身体前倾,酒气灼人的目光死死盯住郝义三:“巴掌大的春河县,能盛得下你几斤几两?”

    他大手一挥,语气不容置疑:“跟我走!去哈尔滨!去镇守使公署,职务任你挑!不比窝在这当个管娃娃念书的破科长强百倍?”

    郝义三没接话。

    他坐直了些,隔着水汽,静静看着对面那张被风霜和权势刻出粗粝线条的脸。

    军装盖住了匪气,却盖不住眼底那股熟悉的不屈,还有衣锦还乡的得意。

    杯中茶水微澜,映着他紧锁的眉头。

    这沉默,压得人喘不过气。

    “枭哥的心意,我懂!”郝义三终于开口,声音平稳。

    他抬起头,看着唐枭,语气沉凝执拗:“哈尔滨是好地方,可春河这方水土养了我,我放不下!春河县西,还有座小学正建着,落雪才能完工……我更放不下。”

    他声音低了,却带着股力量:“这些娃娃,不能总当睁眼瞎……”

    “我知道你心善!”唐枭挥手打断,有些焦躁和不耐,“可当务之急是建小学吗?”

    他大手‘啪’地拍在茶几上,震得茶杯直晃:“是当官!只有做了大官,才能做更多的实事,才能救这个国家!”

    他吼着,脖颈青筋暴起:“只有手里有了枪,腰杆子才硬!你在这儿鼓捣那些个‘人之初,性本善’……”

    他连连摇头,酒后的轻蔑不及掩饰:“顶个屁用!”

    郝义三眉头骤紧,却未失态。

    他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啜饮一小口。

    滚烫茶水入喉,带来一丝清明,再抬眼时,目光沉静如井,声音低沉清晰,字字穿透寂静:

    “枭哥,你要明白一个道理,枪炮能杀人,可书本,能诛心啊!”

    他放下杯,目光如炬:“杀一个敌人,不过添一具尸首!可诛了心……”

    语速放缓:“才能让千千万万的人,知道该往哪里走,该为什么活,该跟谁斗!”

    他视线锐利地扫过唐枭腰间。

    那里,一支锃亮、枪套半开、露出乌黑枪柄的勃朗宁,沉默彰显着力量和权势。

    郝义三声音带着冷讽:“大哥,你说这世道,明明前有狼后有虎,可奉军、直军、国民军……南方的革命党,为何总在打来打去?今天王二麻子和张三结盟,明天张三又和李四去打王二麻子……他们究竟在忙活些啥呢?”

    这问题像一桶冰水,兜头浇在唐枭酒气翻腾的头顶!

    郭松龄临刑前那双解脱的眼睛;

    南口月台上,被自己马克沁“突突”扫倒的兄弟,血泊中绝望不解的哭嚎;

    大连关东军司令部里,日本人恭敬笑容下骨子里的倨傲算计……

    无数混乱、血腥、屈辱的画面碎片,瞬间如钝刀一般撕裂脑海!

    唐枭张了张嘴,喉咙像被铁钳死死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酒意化作铅块压胃,疲惫如潮涌四肢,深藏的恐惧迷茫如凶兽撕扯神经。

    “……我不知道……”

    好半晌,四个字才艰难地从他喉咙里挤出,声音微弱,却抽空了他所有力气。

    眼神空洞,失焦地望着雕花房梁,只有一片茫然的白。

    崩溃般的无力感将他彻底淹没。

    他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