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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9章 穷恶之极的初生

    墙根十六岁那年,黔南下了场大雨,破屋漏得不成样子。

    他很晚才从集市赶回来,回到家里,炕上是还没来得及打扫的痕迹。

    罗玉喝多了,躺在土炕上哭。

    嘴里念叨着曾经自己拿手的曲目,眼里似乎能看见那些支离破碎的美梦。

    墙根站在炕边,看着她的脸,摸了摸。

    “你才知道回来!”

    “我就要你……咳咳……去买些药,你就知道玩……”

    “我真是没用,生你这么个没用的杂种!!”

    “若是当年我想清楚……”

    “娘,你累了…”墙根打断了她。

    他摸出灶房的麻绳,很粗,是用来捆柴火的。

    罗玉睁开眼,醉醺醺地继续骂:“小杂种,你想干什么?”

    “娘,我得和你说个故事:我今天去赶市集,看见有个女孩哭得稀里哗啦,她说她娘要死了,我看了看,她娘亲被裹在一边竹席里面,手里拿着半块窝窝头,已经有些烂臭了。”

    “娘,你肯定猜不到我做了什么。”

    “你帮了她?”

    墙根咧嘴一笑:“我确实是这么和她说的,我把她带到小巷,欺负了她一阵,然后用石头把她的脑袋敲碎了。”

    罗玉脸上的醉意瞬间清醒,她惊声尖叫了起来。

    “你说什么?!你……你个杂种!!!”

    看着罗玉那副惊恐的表情,墙根忽然觉得好生畅快。

    对,就是这个表情,果然,只有这种反转才能让人露出如此惊愕的表情!

    墙根哈哈大笑,随后拍了拍罗玉肩膀。

    “娘,我骗你的,那只是我新编的戏本故事罢了。”

    罗玉有些心有余悸地叹了口气,她的脸色格外难看。

    “我今天去集市时,恰好赶上戏班在那儿唱戏。”

    “那出戏叫什么我已忘了,不过我还记得里面也有一对母子。”

    “虽然我知道这么说你会生气,但我真心觉得……”

    “那人演的娘,比你更像一些。”

    墙根一边说着,他一边用力把麻绳绕在她的脖子上。

    “她没有得花柳病,也不会随便让男人欺负。”

    “我这才发现,原来娘该是这样的角色。”

    “娘,你的演技不够,演得不够像。”

    罗玉的眼睛瞪得老大,伸手想要抓他。

    可她身患花柳,再加上喝醉了,根本没什么力气抵抗。

    墙根慢慢收紧麻绳,看着罗玉的脸从红变紫,最后不动了。

    他松开手,把麻绳扔在地上,走出了破屋。

    雨还在下,打在他的脸上,很凉。

    他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就沿着山路找。

    走了三天三夜,直到赶上了那支戏班。

    戏班老大见这小子这么爱戏,就把他留下,给了他个名字叫墙根。

    戏班的日子,比在黔南舒服得多。

    墙根每天搬道具、写戏本,谁都能踹他两脚,可他不在乎。

    他的眼睛,总是盯着戏台中央排戏的琼香玉看。

    琼香玉是头牌正旦,穿最艳的戏服,戴最亮的珠花。

    一开口就能让台下的乡绅拍着银子叫好。

    他就是当时他看见的,演“娘”的人。

    不过琼香玉还是让他失望了。

    他完全掉进了钱眼里,这种人,根本不配走上戏台。

    捧起手里厚厚的戏本,墙根不再多看琼香玉一眼。

    ……

    随着戏台的铜锣震动,墙根此刻已然穿上了琼香玉一个样式的戏服。

    宽大的水袖晃荡着,麻子脸在粉脂下被遮得严严实实。

    台下的观众席鸦雀无声,大家似乎都没有意识到琼香玉换了人。

    头一次上台,让墙根兴奋得发颤。

    墙根的指尖触到戏服上绣的牡丹,他照着自己无数次想象的样子,把戏言唱了出来。

    “……恨只恨他把忠良来害!”

    墙根唱完最后一句,台下突然爆发出掌声。

    幕布之后,戏班众人也都是目瞪口呆。

    没人能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出气筒,竟唱得比琼香玉还动情。

    他站在台上,看着台下的人影,突然笑了。

    不是开心,而是疯狂。

    “好!唱得好!”

    戏班老大冲上台,拍了拍他的肩膀。

    “以后你就是咱们戏班的正旦了!”

    没过多久,琼香玉就死了。

    说是自尽死的,舌头吐得老长一条。

    死前那段时日,琼香玉过得并不好。

    那日抛洒的鸡血似乎掺了什么毒药。

    让他的声音变得嘶哑难听,也让他的皮肤开始溃烂。

    琼戏班老大虽然惋惜,却也松了口气。

    毕竟,现在他的手下还有一个墙根。

    比起琼香玉,墙根还没有太多脾气。

    墙根演得不算差,也能撑起场子,于是他就顺水推舟地让琼香玉自己修养去了。

    可没过几日,琼香玉便在家中自尽死了。

    他让墙根搬到琼香玉原来的住处,还给了他新的戏服。

    墙根很感激他的“赏识”。

    他每天更卖力地写戏本、演戏,把戏班打理得井井有条。

    戏班老大甚至考虑起来,是不是该把戏班交代给墙根。

    直到半个月后,戏班老大整理后台的旧道具,在一个破木箱里发现了一份戏本。

    那是墙根前些年写下的戏本。

    上面不仅有那日他们上演戏目的唱词,还有密密麻麻的小字批注。

    “戊申日,王二,五铜板,备鸡血,泼于‘汉兵已略地’时。”

    “琼香玉逃后,声嘶,肉溃,自缢于屋中。”

    “张诚年迈,摔死后不久,戏班得以重振。”

    戏班老大张诚的手剧烈颤抖起来,那份戏本也掉在地上。

    他想起琼香玉死的那天,墙根镇定的脸色。

    想起这半个月来,墙根看他的眼神总是带着的怪异。

    “是你设计害死了琼香玉?!”

    张诚冲进化妆间,指着墙根的鼻子,声音都在发抖。

    墙根此时与当年的琼香玉一样,也正在铜镜前描着眉。

    闻言,他转过头。

    “哦?我这脑子,原来当时写的戏本竟然落在了那边。”

    “你为什么这么做?我们收留了你,你却还想害我?”

    戏班老大气得浑身发抖。

    墙根缓缓站起身,走到戏班老大面前。

    “你不觉得,这样才更有戏剧的意味吗?”

    “反转,反转,再反转。”

    “现在有的戏目总喜欢排一些恶人最终悔过自新,也有一段可怜遭遇的桥段。”

    “又或者喜欢弄一些假装黑暗、深沉的玩意儿,自命为不凡,待见不了一点伟大正义。”

    “美其名曰是符合观众的口味。”

    “可坏人不坏,好人不好,算什么东西。”

    “戏本里的角色,都得照我的心意活,按我的心意死,这才叫戏。”

    墙根越说越疯狂,他脸上的妆容因为汗水开始划开,形同白蜡。

    是的,不久前他发觉自己能看见了,看见这世上更神秘的东西。

    他惊觉自己如此与众不同,相信他一定会成为此世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