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夜黑风高。
    工坊自建成以来,第一次黑灯瞎火,空无一人。
    “砰~”
    墙角突然一声轻响。
    然后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嘘,小声点。”
    “偷……偷东西不好。”
    “我再说一遍,这是借,不是偷。”
    “不问自取即……即为偷。”
    “你看,你又急,谁说我没问,我两天前就问了。”
    两个声音小声交流。
    第三道声音插入。
    “然后呢?”
    “这还用问,他们不借,所以我们自己来拿了。”
    “别说话,来人了!”
    声音戛然而止。
    “三更喽,小心火烛。”
    更夫一手提灯,一手提锣,边敲边吆喝从墙边路过。
    等更夫走远,墙边走出三人。
    赫然是蒯铭、邓艾、杨颙。
    蒯铭岔开腿半蹲,双手合掌示意邓艾,“别废话了,你和杨颙进去,借些纸出来,速去速回。”
    邓艾和杨颙个子小,不容易暴露,身体轻,翻墙方便,进工坊借东西的任务交给了他们。
    邓艾仍有些犹豫,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杨颙倒是看得开,拍拍邓艾肩膀安慰他,“能屈能伸方为丈夫,忘了秦先生说的话了?走吧。”
    “艾……艾明白了。”
    邓艾深吸一口气,踩着蒯铭的手双手撑墙翻了过去。
    接着是杨颙。
    两人进入工坊后,轻车熟路奔向杨仪负责的区域。
    此区域摆满模具。
    模具上可看到晾干的白纸。
    杨颙、邓艾无视完整的,专捡有破损或边边角角的料。
    捡了一小袋后往肩上一甩,麻跑回墙边丢到墙外。
    然后准备翻墙回去。
    “太……太少了,够不够?”
    第一次偷东西,邓艾克服不适心理后竟有些兴奋,反正借都借了,也不在乎多借一点。
    杨颙摇了摇头,“费兄说适可而止,虽然都是边角料,但一次丢太多,他们也会发现的。”
    “好吧。”
    邓艾点点头。
    两人互相配合翻过墙。
    “干得好,等油墨实验成功,我向秦叔为你们请功。
    此地不宜久留,撤!”
    一摆手,一转身,蒯铭扛着两个麻袋跑得飞快。
    片刻后。
    回到房间关上门。
    麻袋往桌案上一丢,蒯铭累得躺倒在地大口喘气。
    邓艾、杨颙跑得满头汗。
    “吱呀”一声。
    房门推开。
    费祎走了进来。
    今晚费祎留在教育区,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给三人各倒了一杯水,打开麻袋检查白纸边角料。
    大的一尺见方,小的巴掌大。
    “这些能用吗?”
    费祎看向蒯铭。
    搞技术发明,蒯铭更专业。
    蒯铭喝了口水,缓了口气道:“当然可以,看我的。”
    取出提前刻好的“雕版”,刷上实验用油墨,最大的白纸往上一盖,背面用木刷从上到下一抹。
    翻过来一看。
    字迹模糊不清,缺胳膊少腿。
    “呃,果然失败了。”
    虽然没指望一次成功,但看到油墨效果后,蒯铭依旧失落。
    “军师回来还需要些日子,我们还有时间。”费祎安慰他。
    蒯铭瞬间来劲了。
    这一夜,灯火彻夜不熄。
    经过一次次实验改良,油墨效果始终不尽人意。
    借来的白纸很快消耗完。
    该继续借了。
    ……
    另一边。
    日上三竿。
    由于杨仪、庞焕、习忠拒绝内卷、拒绝内耗,好好休息了一晚,精神抖擞来工坊开工。
    各个区域干得热火朝天。
    杨仪撸起袖子,拿起一块模具,确认纸张晾干,小心翼翼取下来,和已经整理好的纸张放在一起。
    这个动作重复过许多遍,杨仪已经能做到无失误。
    但其他人很难做到。
    “不好,又弄破了。”
    只听身后传来懊恼的声音。
    “抱歉。”
    弄破纸的人心里过意不去,走过来向杨仪致歉。
    “无妨,”杨仪笑了笑,“失误在所难免,下次注意就好。”
    “多谢杨兄体谅。”
    那人道了声谢,把破纸交给杨仪,回去接着干活。
    “三十五张。”
    杨仪笑容淡下来。
    这是那人失误次数。
    除此之外,居民区所有人失误次数,杨仪都记得。
    将破纸丢进边角料堆。
    “嗯?”
    杨仪感觉边角料似乎少了。
    这些边角料不会丢掉,可以回收再利用重新造纸。
    每天早上有专人处理。
    今天有人处理吗?
    杨仪想了一会儿,没有放在心上,继续手头的事。
    ……
    日子一天天过去。
    工坊生产步入正轨,每日产量一天比一天高。
    因为不想中蒯铭的计,杨仪、庞焕、习忠停止内耗,干活依旧拼命,但至少按时作息。
    每晚休息的时候,正好给了邓艾、杨颙作案时间。
    然而,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随着蒯铭油墨实验次数越来越多,需求也越来越大。
    边角料莫名其妙减少,终于引起杨仪注意。
    这天夜里。
    费祎在外主持工作。
    蒯铭给“雕版”刷好油墨,正准备把纸盖上去。
    邓艾、杨颙聚精会神观看。
    “砰——”
    忽然有人砸门。
    三人不约而同看向房门。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这个力度,来者不可能是费祎。
    “开门!”
    “蒯铭,我知道你在里面。”
    门外响起习忠气急败坏的声音。
    “你有本事偷东西,你有本事开门呀!”
    丸辣!
    偷东西被抓,邓艾有点慌。
    杨颙抿了抿嘴,思索如何破局。
    “别慌,”蒯铭一点不慌,“我来打发他们,你们别说话。”
    藏好“雕版”,蒯铭整理一下衣服,大大方方开门。
    门一开,一个身影撞进来。
    “蒯铭,你……”
    习忠保持挥拳砸门姿势,踉踉跄跄撞在蒯铭身上。
    “你干嘛!”
    蒯铭一脸嫌弃推开习忠。
    再看门外,庞焕、杨仪等世家子弟尽数到场。
    庞焕扫了眼房间内,看到桌案上放的边角料,冷笑道,“看你做的好事,竟然偷东西。”
    “偷?我偷什么了?”
    蒯铭一脸不解。
    “人赃并获,还敢狡辩。”习忠抓起边角料大吼。
    蒯铭掏了掏耳朵,“瞎扯,这是我捡的。”
    习忠气笑,“我怎么捡不到!”
    “那是你人品不行。”
    蒯铭理直气壮,“《史记》有言,国以民为天,民以拾为天,我看到东西捡起来,何错之有?”
    民以食为天?
    不对。
    众人回过味来。
    不是食物的“食”,而是拾取的“拾”。
    这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