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腊月二十八，她在劳动局门口支火锅宴请讨薪民工的事，您还记得吧？”
照片里宁凌淇裹着军大衣，正给裹石膏的伤者喂饺子，“等最后一个工人蘸完醋，劳动监察大队也把工资表核对完了。问题得到了圆满解决。”
当然，不久后她成了副镇长。
江昭阳点了一下头，“如果她去现场的话，那我就真的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他刚说完，手机响了。
江昭阳掏出一看，来电的是江然。
来电显示“江县长”三个字让江昭阳瞳孔微缩。
这两天来，他都是自己主动向这位上级汇报工作进展。
而江然从未主动联系过他。
此刻，这突如其来的电话，让江昭阳不禁有些恍惚。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又或是这只是一个错觉。
他看着屏幕上跃动的名字，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
江然的地位并不低，在一正九副的政府权力架构内，他是县委常委之一，是常委副县长。
也就是所谓的“双副”，仅次于常务副县长。
“江县长，您有什么指示？”他刻意让声音显得沉稳。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来我办公室开个会吧。”
江然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天晟的事，震动了省市二级……”
“它的事对于全县来说，也是特别大的事啊，现在要成立跨部门善后小组。”
“您亲自挂帅当组长？”江昭阳用玩笑般的语气问道。
江然的突然介入，背后的深意耐人寻味。
电话里传来保温杯盖拧开的轻响。
那一边江然呷了口茶才缓缓道：“我是挂名的，你负实际责任。毕竟……”
瓷杯落桌的脆响里，江昭阳仿佛看见对方眼睛后闪烁的精光，“爆炸发生在琉璃镇辖区。”
“拆除、赔付等一系列后续工作，是否要一揽子处理？”江昭阳问道。
“是的。在一定程度而言，我也是你的配角。”江然在电话里道。
“好，我不谦让了，因为事出我们镇，肯定我们得负实际责任。”
江然的声音突然放轻：“听着，”电话里传来钢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处理好了是机遇，处理不好……”
未尽的话被一声叹息截断。
然而江昭阳却暗中松了一口气。
他不会考虑什么机遇不机遇的。
他想的是，有江然在上面担待着，自己就可放手去做。
太好了！
他见缝插针，“江县长，现在您既是这次事件处理小组的组长，我有情况先向您汇报一下。”
“什么事？”
他单刀直入，“是关于赔偿方案的问题，目前急需县财政的支持。”
“您也知道，那些死难者的亲属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收到一分钱的赔偿费，他们的情绪十分不稳定。”
“按照正常的流程，我们或许可以等到天晟公司的拆除清算工作完成后，再用所得资金进行赔偿。”
“但那样一来，快的话也要十天半个月，慢的话，三五个月都有可能。”
江昭阳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急切，“所以，我想……”
江然沉思道：“你是想说，先由县财政先行垫付这笔赔偿费用，等到天晟的清算资金到位后，再从其中扣除，对不对？”
“对，如果全额支付有困难的话，至少支付三分之一。您看……”
“所以需要你来做副组长。”江然突然提高声调，打断了他未竟的话，“没人比你更清楚情况。我看可以！”
“你马上起草一份报告，开会带来，我当场签字！”
“好！”既然要担责，就要把主动权握在手里。
江昭阳与邱洪道辞。
他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一边要车，一边叫来了夏蓓莉叫她马上打一份报告。
江昭阳口述要点，夏蓓莉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敲击声在静谧的办公室内回响。
就在这紧张而有序的氛围中，门外传来了车辆到达的声音。
几乎与此同时，夏蓓莉也完成了报告的最后一行字，点击了“打印”。
接着，报告马上就从打印机里吐了出来。
江昭阳拿起报告，匆匆浏览了一遍。
他确认无误后，对夏蓓莉点了点头。
随即转身向门口走去。
他下楼后，大步流星地迈向等在门外的小车。
车门关上的一刹那，小车如同离弦之箭，向着县城的方向风驰电掣般疾驰而去。
一路上，江昭阳紧握着报告，心中盘算着即将面对的会议和可能遇到的情况。
随着车辆平稳驶入县城，高楼大厦逐渐映入眼帘，他的思绪也被拉回到了现实。
来到了县府大楼，他进了大厅上了电梯。
到了七楼，门缓缓打开，停在了七楼。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领，迈出电梯门。
“小江镇长，来我办公室。”江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惊得他手指一颤。
转身时，江然的衬衣角正消失在转角处，袖口磨损的线头在灯光下微微发亮。
推开办公室厚重的木门，烟草与普洱茶混杂的气息扑面而来。
江昭阳的视线扫过沙发上正襟危坐的众人。
江然的办公室内早已坐了好几个人。
他们是财政、环保、安全生产监督、民政、工商、税务以及审计部门派出的人员。
彭大庆正在笔记本上快速书写，钢笔尖在纸面刮出沙沙声响。
李明辉盯着手机屏幕，拇指机械地滑动，镜片反光遮住了眼神。
财政局副局长饶习面前摆着的紫砂茶杯升起袅袅热气。
其他几个陌生面孔或低头饮茶，或交头接耳。
让江昭阳诧异的，环保局来的是彭大庆。
安监局来的是李明辉。
其他的几个陌生人，听江然介绍他才知道是相关部门的副职。
江昭阳有些不理解，自己是副组长，临时职务在组员之上。
可是彭大庆，李明辉这两位组员，却是正儿八经真的正科局长。
自己怎么领导他们？
彭大庆和李明辉二人也是面露尴尬，神色难堪。
两人环顾四周，他们发现到来的几乎都是各相关部门的副职，唯独自己是正职。
这种突兀的身份对比。
让他们心中忐忑不安。
犹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