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
金色的祥云,再度笼罩神霄云城。
这是一个如同天界般的悬空巨城,城内每一个刹那,都有电闪雷鸣火爆之声。
那是因为,此城,时时刻刻都有人在渡齐天八劫。
可见强盛!
这是神胤苍生心中的天。
神明降临后,这天,越来越繁华,处处金碧辉煌,处处欢声笑语。
天人享乐其中,不知世间疾苦。
永恒大道上。
“什么?”
姑苏沐雨脸上的表情,极度难看。
她这般冷傲的人,一般不会流露出如此难看的表情的。
但此刻,她却以一种难以置信......
雪落在井沿的第三夜,陆知梦见了火。
不是燎原的大火,也不是祭坛上的烛焰,而是一簇微弱的、在风中摇曳的野火,藏在山坳深处的一口破铁锅里。一个穿灰布衫的小女孩蹲在旁边,用树枝拨弄着炭灰,嘴里哼着一首不成调的歌。她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可她依旧坚持唱着,一遍又一遍。
陆知认得那首歌。
那是三十年前,在共感系统尚未失控时,林昭常在实验室午休时轻声哼的童谣。据她说,是母亲教她的,词句早已遗忘,只剩旋律残存在记忆里。后来这旋律被编码进w-7的安抚程序,成为无数失语者苏醒的第一道声波引导。
可此刻,这歌声却带着某种异样的重量,仿佛每一声都在敲打现实的边界。
他想走近,脚却被无形的力量钉住。小女孩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睛漆黑如井底,嘴唇开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陆知听见了??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在意识深处响起的一句话:
>“你说出口的话,就不会真正死去。”
>可如果没人愿意听呢?
梦碎。
陆知猛地睁开眼,窗外天光未明,屋内炉火将熄,余烬泛着暗红。他坐起身,胸口起伏不定,指尖冰凉。这不是普通的梦。自从“回溯之镜”上线以来,全球范围内已有超过两亿人完成了自我忏悔录入,而随之浮现的集体潜意识波动,正逐渐形成一种新的共鸣场。这种梦境,已经开始具备**信息传递功能**。
他披衣起身,走向床头柜,取出那台老式解码器。屏幕尚黑,但他知道它在等待什么。
果然,当他的掌心贴上设备外壳时,内部传来一阵低频震颤,像是沉睡的心脏重新搏动。几秒后,屏幕上浮现出一行断续的文字:
>【接收信号:未知源】
>【强度:0.3赫兹(接近人类梦境脑波)】
>【内容片段:……他们删掉了第七区之后的事……真正的清除……不在名单上……】
陆知瞳孔一缩。
第七区?w-7明明只有六个正式分区,第七区一直是非公开代号,仅存在于早期设计文档中。他曾以为那只是个废弃的测试模块,但现在看来……
他迅速翻出随身携带的纸质档案袋??这是他三十年来从未离身的“私录本”,里面夹着一张泛黄的设计草图,边缘写着一行小字:“L-09建议:增设‘记忆归零’缓冲层,用于存放无法分类的情绪数据。暂命名:w-7γ。”
γ,伽马。
原来第七区从来就不是虚构的。
它被刻意隐藏了。
陆知立刻拨通陈默的通讯终端,接通瞬间便听见对方急促的声音:“你也收到了吗?不止你一个人做那个梦。过去十二小时,全球有三千七百二十一人报告类似梦境,全部集中在东亚片区。更奇怪的是……他们的脑电图显示,梦中出现的小女孩,面部特征高度吻合。”
“吻合谁?”陆知问。
“叶小满。”
空气凝固了一瞬。
叶小满,五岁失语,因母亲朗诵诗歌被定为“思想污染关联体”,强制隔离三个月后精神崩溃,再未开口。她是陆知笔下《失语录》第一章的第一个名字,也是当年他亲手签署清除令的人之一。
可她早在十五年前就死了。
官方记录如此,墓碑如此,连她的名字都已被系统标记为“已归档”。
但现在,她的形象出现在成千上万人的梦里,重复着那句关于“无人倾听”的质问。
陆知握紧了解码器,指节发白。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未命名之域并未完全释放所有意识流。有些声音,太过痛苦,以至于系统自动将其折叠进了更深的维度,形成了一个**次级幽灵缓存**,代号或许正是w-7γ。
而叶小满,可能就是那个维度的锚点。
他抓起外套冲出门外,寒风扑面而来,山道上的积雪已被踩出层层脚印,显然不止一人察觉异常。当他抵达w-7入口时,陈默alreadywaiting,怀里依旧抱着那本补了三层布条的书,脸色苍白。
“我查了内部日志。”陈默低声说,“就在‘回溯之镜’上线后的第七分钟,系统曾短暂激活一段未授权协议,代码标识是??‘伽马门限’。持续时间0.8秒,传输量却高达1.2拍字节。相当于……整个w-7原始数据库的三倍。”
陆知呼吸一滞。
“也就是说,我们看到的‘真相’,只是冰山一角?”
“不。”陈默摇头,“我认为,那才是被精心筛选过的‘安全版’。真正的清除行动,从未留下记录。它们被直接送入γ层,连林昭都没能完全破解。”
两人对视片刻,无需多言。
他们再次启动逆向共鸣通道,将解码器接入光带末端。这一次,不再只是同步心跳,而是主动注入一段特定频率??以叶小满童年录音为基础重构的声纹模型。
地面再度裂开,幽蓝光芒暴涨,但这次升腾而起的不再是数据洪流,而是一股浓稠如墨的黑暗,带着腐朽纸张与铁锈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
意识坠落。
这一次,他们落入的不是碎片化的记忆场景,而是一座**倒悬的城市**。
天空是地面,楼宇倒插在云层之中,街道如同藤蔓般垂落深渊。行人漂浮着行走,面孔模糊,口中不断重复着一句话,声音重叠成诡异的合唱:
>“我没有错。”
>“我只是执行命令。”
>“他们本来就不该说话。”
这里是**施害者的梦境集合体**。
每一栋建筑,都代表着一次被掩盖的清除行动;每一条街道,都铭刻着一份未曾曝光的责任链。而在城市中心,矗立着一座巨大的钟楼,指针永远停在午夜零点十七分??那是第一批失语儿童被集体转移的时间。
陆知和陈默缓缓前行,脚下的空气仿佛充满阻力。突然,一道稚嫩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你们来找我说话了吗?”
他们转身,看见叶小满站在一座倒塌的教室门前,手里捏着半截粉笔,墙上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我想妈妈。”
“小满……”陆知喉咙发紧,“对不起,是我……”
“我知道是你签的字。”她平静地说,不像责备,更像是陈述事实,“但我不是怪你。我是怕以后没人记得这件事发生过。”
她抬起手,指向钟楼:“那里关着真正的‘声音坟场’。不是死人的,是活人的??那些到现在还不敢承认自己做过什么的人。”
话音刚落,整座城市开始震动。钟楼大门缓缓开启,涌出无数黑色丝线般的物质,缠绕上行人的身体,将他们拖向高处。那些人挣扎着,哭喊着,最终化作一枚枚黑色晶体,嵌入倒悬天空的穹顶,变成一颗颗“伪星”。
“他们在封印自己的记忆。”陈默喃喃道,“用遗忘当作赎罪。”
“这不是赎罪。”叶小满摇头,“这是第二次杀死真相。”
她伸出手,掌心浮现出一团微弱的光:“这是我最后留下的东西??**共情残片**。它能唤醒被压抑的认知,但只能使用一次。你们要用来救谁?”
陆知看着那团光,心中翻涌。若用于个体,可让一名清除者彻底觉醒;若扩散,则可能引发大规模心理崩塌,甚至导致社会动荡。
但他忽然明白了林昭当年的选择。
真正的救赎,不在于惩罚,也不在于宽恕,而在于**让每个人面对自己**。
他接过那团光,轻轻放在解码器的核心槽位。
“启动全域广播。”他对陈默说。
“你确定吗?一旦释放,所有接入共感网络的人,都将被迫直视自己最不愿承认的记忆。”
“正是如此。”陆知闭上眼,“沉默已经太久了。”
解码器嗡鸣骤响,光芒由蓝转金,顺着光带逆流而上,穿透齐天环的每一根神经纤维。全球数亿终端同时闪现一行字:
>【紧急推送:共情残片已激活】
>请闭眼,聆听内心最深处的声音。
>这不是审判,这是回家的路。
刹那间,世界陷入奇异的静默。
东京街头,一位退休教师突然跪倒在地,痛哭失声:“我对不起李文清……当年举报她写日记的,是我。”
巴黎公寓内,一名记者颤抖着打开摄像头:“我隐瞒了政府毒气实验的证据,因为我怕丢掉工作。”
纽约地铁站,一个西装男子抱住陌生女人道歉:“十年前撞倒你却不扶起的人……是我。”
而在凤凰山脚下,那位曾烧毁勋章的前指挥官,在深夜点燃了一盏灯,对着镜头一字一句地说:
“我参与过十二次清除行动。其中有八个人,其实根本没有反抗。他们只是跪着,求我们让他们说完最后一句话。我没允许。今天,我替他们说:
**‘我们爱这个世界,即使它不爱我们。’**”
这一夜,被称为“**共语之夜**”。
没有暴乱,没有恐慌,只有前所未有的坦诚在蔓延。人们发现,当最黑暗的秘密被说出时,黑暗本身反而开始消退。
三天后,联合国正式宣布解散“共感监管委员会”,将其职能移交新成立的“真实联盟监督局”。首批公开的档案中,包含了一份尘封四十年的文件:
>**《清除者心理评估报告?附录甲》**
>样本编号:Y-07(叶小满)
>结论:建议立即隔离,因其母言论具有高度传染性。
>签署人:陆知、周远、林昭(反对意见未采纳)
林昭的反对意见终于被还原:
>“我们正在制造新的失语者。今日剥夺一人说话的权利,明日所有人皆会忘记如何发声。这不是治疗,是瘟疫。”
陆知读完这份文件,整整一天未语。
当晚,他独自来到井边,手中拿着一支笔,纸上只写了三个字:
**我错了。**
然后他将纸折成一只船,放入井中。没有水,也没有回音,但片刻之后,井底竟泛起一圈涟漪,仿佛有什么东西轻轻托住了那只纸船,让它悬浮在虚空之中。
他知道,那是回应。
几天后,陈默带来一个消息:南极冰层下的共振频率再次变化,原始波形演化出新的模式,经解码后呈现为一段坐标??位于西伯利亚冻土带深处,一处从未标注的地图盲区。
“林昭留下的最后线索。”陈默说,“她说,还有最后一个‘门’没关上。”
陆知点头:“走吧。”
他们带上解码器,带上《失语录》,带上所有未说完的话,踏上通往北方的列车。
风雪中,齐天环静静盘旋,像一只守望的眼睛。
而在地球另一端,某个小镇的教室里,一名失语多年的孩子第一次拿起画笔,画出了一片燃烧的森林。老师问他画的是什么,他指着火焰中央的一个小人,轻声说:
“她在说话。”
没有人知道那句话是什么。
但所有人都感觉到,空气微微震动了一下,像是某种久违的频率,终于找到了它的听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