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送钱来了
仪琳听的一愣,她从没想过自己的法名还有这说法?娇靥之上一阵飞红,很是羞赧,讷讷道:「师父给我取了这个法名,就这样叫了,我可当不起如此夸赞。」
但是楼上酒客却都觉得此言不差。
这仪琳娇美无伦,一双眸子亮如晶丶清如水,脸蛋完全不施脂粉,看着滑润光泽,好似美玉,此刻脸泛红晕,那副楚楚可怜之态,让人心中怜惜之心大增,都觉这样的女子竟然去做了尼姑,简直就是造孽。
就是黄衫女童也叹了口气,可惜这尼姑这般美貌,剃了光头大大减色,倘若留起一头乌油油的长发,那才真叫好看呢。
云长空目光一转,看向仪琳身旁的年轻人,微微一笑道:「没想到今天还认识了一位大侠,请坐。」
年轻人哈哈一笑,长揖称谢,坐了下来,朗然说道:「在下除了能喝酒丶爱说话以外,一无是处,哪里算得上什麽大侠。倒是阁下能让万里独行田伯光狼狈逃窜,让人好不佩服。」
云长空见他身受刀伤,依然神采飞扬,知道他应该便是令狐冲,双目精光一闪,冷冷地道:「我武功比田伯光略胜一筹,向他出手,以强击弱而已,有什麽稀奇,这也值得你佩服?看来你这华山劳德诺,却也不过如此!」
此话一出,那个胖大和尚眼射奇光,瞥了过来,那个老者也看了过来,喃喃道:「有意思!」
这年轻人闻之不禁一怔,目光向仪琳瞥了一眼,继而大笑道:「能够结识仁兄这种奇人高士,真是三生有幸啊!好,当着真人不说假话,在下不是劳德诺。「
「啊?」仪琳吃了一惊,失声叫道:「你,你不是华山劳师兄?「
年青人哈哈一笑道:「我虽然不是劳德诺,但你叫我一声师兄,那也没错,我是华山令狐冲。」
五岳剑派互相结盟,同气连枝,门下都是以师兄弟妹相称。
仪琳原本因为这不是华山派劳师兄心头发慌,一听他是令狐冲,知道这是华山掌门「君子剑」开山大弟子,喜道:「你,你是令狐师兄——.」
令狐冲笑道:「是啊,我怕斗不过田伯光这厮,丢了名头,这才报出我师弟名字,让师妹见笑了。」
仪琳偷眼一看,这人也就二十来岁年纪,想到昨晚他自称老夫,说我老人家活了七八十岁』,全是骗田伯光的,自己刚才明明见他是个年轻人,都没想到这不是那个老头子,顿时羞惭不胜,红着脸退到一旁,久久也抬不起头来。
其实令狐冲冒名劳德诺,这是做善事而不居名。
要知道施恩不望报才是侠义道本色,像什麽论迹不论心之言,在这道上并不成立。
总不能因为你不存好心,却办了好事,或者说是做好事等着人报答,就说这是侠义行为,这简直就是荒谬!
像令狐冲之所以冒劳德诺之名。他也有一层考虑。要知道这劳德诺乃是带艺投师,未曾拜入华山派门下之时,便在江湖上闯荡已久,虽然在华山派排行老二,但那只是因为拜入师门太晚,论年纪要比令狐冲这个大弟子,大的多了,给仪琳这个小尼姑当爷爷都够的了。
故而令狐冲说自己是劳德诺,这是出于顾全仪琳清名。毕竟他救仪琳时,是在一个一团漆黑的山洞,仪琳一旦脱身,肯定会有人问她经过,那说是被劳德诺救的。
这劳德诺是个糟老头,与一个妙龄少女同处一地,就可以避免很多闲言碎语。
这样一来,不但可以保全仪琳名声,也可以保全恒山派清名。
云长空明知令狐冲说什麽为了自己名头,全是胡说,却并不戳破,笑了笑道:「你武功不及田伯光,却为了这小尼姑,置自己性命于不顾,这份血性豪情,在这江湖,可是少之又少了。就冲这个,你也能与我喝上两杯!」
这时小二将酒菜都送来上来,酒是湖南名酒浏阳酒,酒菜全是牛肉丶猪肉丶鸡鸭丶鱼虾这些荤菜。
云长空看向仪琳说道:「给这位小师傅来桌素席。」
仪琳跑了一夜,肚子也很饿,但听云长空开口,还在迟疑,令狐冲说道:「仪琳师妹,贵派中人恐怕都赶往衡山城了,我也要去与师兄弟汇合,参加刘师叔金盆洗手大会,我们吃饱喝足,结伴同行,下午必至衡山城,你意下如何?「
仪琳合十道:「那就多谢了。」
令狐冲看向云长空,大笑道:「果然江湖之大,多有奇人,请!」说着,他毫不客气地拿起酒壶,给云长空斟满,又给自己倒上。举杯道:「在下借花献佛,先干为敬。」说着,一饮而尽。
令狐冲与田伯光夜间恶斗一场,给他砍了三刀,田伯光急着追仪琳,也不耽搁。
令狐冲虽然受伤,也怕仪琳遭了毒手,遂带伤追赶,故而看见云长空行事奇伟,尤其在大庭广众之下敢直说「让田伯光磕头赔罪,又是让他拿钱,不然留命!」
行的都是慷慨豪雄之事,不由得大是倾倒,见他与田伯光一动手,潇洒从容,将这威名赫赫的淫贼吓得落荒而逃,这才不由叫好。
待见他上楼要酒菜,本想以他的武功,哪怕吃白食,谁又奈何得了,却坦言有人送钱,不会白吃,足见是个胸怀磊落,不欺黎庶的英雄豪杰,本想开口为他代付酒帐,却又怕冒犯奇士,这才开口邀请他共谋一醉。如今眼见云长空做请,自然也不会客套。
云长空笑道:「令狐大侠倒是爽直。
,也将杯中酒喝了下去。」
令狐冲又替云长空斟满一杯道:「兄台,你可不要叫我大侠,昨夜我险被田伯光砍死,若是有这样的大侠,那还真是见笑的紧!「
云长空摇头道:「所谓侠者,不在武功高低,本事大小,在于只问事之情理曲直,若是不当,哪怕妇孺孩童也是不欺,若是当为,哪怕面对天下第一,粉身碎骨亦不惧!
所以正因你武功不如田伯光,敢于拔刀相助,这才是血性汉子,豪侠男儿。倘若你武功比田伯光高,救小尼姑也就没什麽稀奇了,称之为侠,这就叫吹捧了。」
听了这话,众人齐齐点头。
令狐冲行走江湖多年,还未遇见这种人物,拍手道:「真是高论,侠者论心论迹,那些自负侠肝义胆,仗剑江湖之士,若是都有仁兄这番见地,这江湖可就太平多了。「
说罢,举杯一饮而尽。
令狐冲素来好酒,被浏阳酒醇香所诱,连尽三杯,说道:「兄台,你我虽是萍水相逢,但也看得出仁兄乃是性情中人,实令在下钦佩。
何况除魔卫道,义不容辞,今日纵然没有兄台与仪琳师妹,在下也非与田伯光斗上一场不可!」
云长空哈哈大笑道:「除魔卫道?」
令狐冲笑道:「你不信?」
云长空摇头道:「不是不信。而是这除魔卫道』太大了。
一个弄不好,会让世上很多人变得无知丶无情,无法,无德。
变成睁着眼睛说瞎话,张着大嘴说屁话,昧着良心说假话。荒唐到不知自己灵魂为何物的无赖!」
说着喝了一杯酒:「很快,什麽诚信廉耻,什麽大义礼让,全都在利益之争上不值一提,都讲究实用主义。
甚至这种做法,甚器尘上,会成为主流看法。导致人与人之间没有信任,都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道德沦丧,唯利是图。归根结底,这就是除魔卫道』四个字所引发的!」
他这番话声音不大,可此刻楼内的人都是武学之士,都看了过来,但与他眼神一触,都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扑面而来。
黄衫女童美目异彩连闪,注定云长空身上。如此夺人心魄的英雄人物,她跟着爷爷走遍江湖,还是首次遇上。
仪琳紧张得张开小嘴,芳心忐忑乱跳,云长空这种睥睨天下,不可一世的豪雄气慨,经过多年洗礼,早就深入骨髓,不用演绎,那是随身以具。
令狐冲笑道:「兄台,你可真是胆,在下平仅见!」
「是吗?」云长空嘴扬起抹浅浅笑容:「我倒不觉得。」
看的一旁的黄衫女童与仪琳几乎呆了,暗想这世上怎会有如此笑容,扣人心弦。仪琳脸上发热,急忙双手合十,默念「阿弥陀佛!」
令狐冲听他这麽说,更是高兴,又叫声呼喊:「小二,再来一坛酒,换大碗来,这小杯怎生过瘾?」
「来啦!」小二连忙摆上几个大碗。
云长空笑道:「难得遇上个能陪我喝酒的有缘人,那就痛快喝一次,又何必用碗!」
将开封的酒坛推给令狐冲。
自己拿起一个酒坛,伸掌拍开泥封。
令狐冲哈哈笑道:「兄台,论武功,你是比我强得多,但要论酒量,恐怕不是我的对手啊!」
云长空呵呵一笑:「那就试试看!」
令狐冲和云长空轻轻一碰,两人仰头就将一坛酒,全往嘴里倒去。
烈酒从两人喉间滑下,云长空心中泛起一丝温暖。
他也分不清是因为酒,还是此刻的心情。
只因云长空想要让自己愉快起来。
他苦修多年,能令他愉快的事情并不太多。除了女人,也许就只能靠酒了。
因为女人可以令一个男人蚀骨销魂,酒却能让一个男人充满自信与勇气。
什麽是江湖?
有人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有人说,江湖是快意恩仇!
有人说,江湖是身不由己。
有人说,江湖是权利欲望所交织的。
就说当今武林之中,除了少林,武当丶峨眉丶昆仑丶腔峒五大门派之外,五岳派继华山派之后,又有嵩山派丶泰山派,南岳衡山丶北岳恒山崛起江湖。同时五岳结为联盟,与邪道人士组成的日月神教对立。
双方都有无数江湖人加入这些门派,博取名利,想要做一番事业。
不过对于云长空来说,这江湖就是一个以好多美女,情感为主,以及好多美酒编织成的而已。
因为武林之中,正魔虽有门户之分,实则难辨。名门正派中心狠手辣,无恶不作的小人,伪君子那也不少。
魔教中也有君子,哪怕为恶江湖,但也不虚伪掩饰,让人一见便可提防。
因为以正派形象出现之人,做起恶来,在他手中遭殃之人实难防备。
比如左冷禅处心积虑要五岳并派,在封禅台上大战岳不群,结果便被岳不群这个正人君子以掌中夹毒针的手段先行暗算了,左冷禅想不到此人号称「君子剑」,行事却如此卑鄙。
那为什麽说江湖之中,以美女丶情感为主呢?因为古往今来,那些帝王将相折腾来折腾去,就是在做打天下,当皇帝,睡女人,抢财产的事。
那江湖草莽其实也一样。
江湖中有很漂亮,武艺又高的女子,不论是正邪两派,比如岳不群的女儿岳灵珊,她只是一个背影,就引发余沧海的儿子见色起意,调戏起来,林平之见义勇为,从而杀了馀人彦,给了余沧海灭福威镖局的理由。
再比如仪琳,她的美让淫贼田伯光心动,令狐冲拔剑相助,却力不能及,只能智斗,言语中得罪了恒山一脉,也未能将曲非烟杀死,岳不群以违反门规之由,罚他上思过崖面壁一年,从而让他与岳灵珊情海生波。
后来令狐冲被桃谷六仙输送真气,成为废人,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仪琳对他的情。
再到岳灵珊将紫霞秘籍偷给令狐冲,从而失落,也是情在推动。
令狐冲又将这些事说给魔教圣姑任盈盈听,她从中觉得令狐冲情深意重,芳心暗许,也就有了后续的五霸岗之事发生。岳不群才以此将令狐冲逐出华山派。
那任盈盈为了救令狐冲性命,愿意以自己十年自由,换取少林寺方丈救命。再到令狐冲率领群豪上少林寺救任盈盈,以及他被少林寺丶武当派,日月神教拉拢。
归根结底,都是令狐冲与任盈盈的情感问题。
倘若没有这些情感,世上好多事情就不会发生。
因为情感本就是行为驱动的根本。
而且江湖引起巨变的导火索,永远都是以情感为名。
爱情丶友情或者亲情!
只因江湖是虚伪的!
从来没有人敢将一切冲突的起因,定义为我是为了利益丶为了名声。
都是那样大义凛然,冠冕堂皇!
那麽点燃导火线的,必须得说是为了天下丶为了同道,为了家人,为了朋友,为了爱人。
至少在云长空,令狐冲这类没有权欲之心的人来看。
他们的一切行为,都基于一个情字,义都得靠后。
若是无情无义,他们也就不会涉足江湖。
那麽江湖之中为何要有酒呢?
因为遇上快乐的事,能借酒与其分享,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
而忧愁的时候,也可以把酒痛饮!
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
故而江湖人所想的都是,知己相伴丶口饮美酒丶怀拥美人丶神功傍身,言出法随!
为此,哪怕身死门灭,也在所不惜!
好爽!
砰,!
云长空丶令狐冲不约而同将空酒坛扔到了一边。
令狐冲哈哈笑道:「痛快!痛快!」
再次要酒,举起一坛美酒,拍开泥封。
「再来!」云长空也举起坛,与之碰:「今朝有酒,今朝醉。」
黄衫童轻笑道:「明愁来明愁。」
云长空呵呵一笑,仰头,将酒倒入嘴里。
令狐冲不通文墨,但他生性豁达,听明白了意思,说道:「好啊,人生在世,及时行乐,这才不枉,干!「
这一坛酒还没有喝完,云长空竟已有一点酒意,脑际微眩,内心悠然生出一种落寞。
这种落寞起源于孤独。
云长空一直不知自己因何而来,他一直以来生存下去的能力与动力,好像就是吃到嘴里的一切。
包括美食丶美酒,还有美女。
什麽道义,统统都是狗屁!
这年头都是立场,哪有道义可言?
毕竞哪家的道义是杀人满门呢?
就连不会武功的妇孺也不放过?
云长空慢慢趴在了桌上。
令狐冲也隐隐觉得,像云长空这种率性而行的人,哪怕只是初次认识,竟然比自幼生长一处的师兄弟们,似乎还要亲近得多了。
他是个爱交朋友的人,看到云长空第二坛没喝完,就趴下了,那是抱着酒坛猛灌。
他要在酒量上胜过云长空,这就是男人的胜负欲。
云长空迷迷糊糊看向仪琳,见她在另一桌上吃的唬嘘作声,原来湖南菜着辣味甚重,她眼睛里泪水莹然,但脸上还带着微笑,吃得津津有味。
这一次因为云长空随意一插手,就改变了她的命运,不用再被田伯光逼着陪酒了。
云长空看的高兴,也是兴趣大增。
突然感受到了异样,一回头,就发现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在看着自己,正是那黄衫女童。
但见那女童柳眉一竖,叉着腰,嘟着小嘴说道:「姊姊,有人在偷看你哩!」
仪琳放下筷子,转头一看女童,说道:「姑娘,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童笑嘻嘻道:「这还有别的姊姊吗?」
就在这时,却听得只闻楼梯间「腾丶腾丶腾」一阵响,落脚十分沉重。
楼上座客不由望向楼梯口,就见一人步履蹒跚,走上楼梯。
众人无不惊讶,原来是已经离开的田伯光。
他号称万里独行,轻功高明,可此时的他落脚沉重,也再无之前的彪悍劲头。
反而满脸通红,举步维艰。
田伯光喘息了几口,嘿嘿几声乾笑,佝偻着身子一步步走向云长空的桌子,见他趴在桌子上,好像醉了,也是拱手作揖,低头说道:「阁下武功惊人,田伯光见所未见。今日认栽了,还望大侠饶我一命!」
他双手抖的厉害,说话间,滴滴答答,额头上的汗水掉落在了地板上。
令狐冲与仪琳对望一眼,面呈骇然之色,觉得不可思议。
这田伯光昨夜是何等凶悍,说什麽他只身会斗华山恒山两派,云长空也没动一刀一剑,这人怎麽如此恭顺,又大惑不解!
另一座上的老头与女童对视一眼,默然不语。
那胖大和尚哈哈大笑道:「看来是送钱的来了。」
令狐冲碰到这类事,必须弄个明白,遂道:「田伯光,你这是怎麽了?」
田伯光轻轻咳嗽了一声,问道:「你不是劳德诺,是令狐冲吧?「
令狐冲笑道:「你还管我是谁,这就说说吧,你这大淫贼一脸火气,这是遇上什麽不顺心的事了吗?」
田伯光心中本苦,听了这话,勃然大怒,戟指道:「令狐冲,田某技不如人,你若想趁人之危,田伯光杀剐由你,挑一下眉头,不算好汉!但你在这里落井下石,嘲弄侮辱,莫非也是华山派门风!」
令狐冲听了这话,心中一凛,想到师父教诲,华山门规,这落井下石之事的确是大忌,急忙起身,倒退一步,双手抱拳道:「田兄责怪得是,小弟这里赔不是了。是在下见你转变如此之大,心中好奇,还望田兄赐告。」
田伯光见他道歉之意甚诚,笑了笑道:「令狐兄,此事说来话长啊。」
令狐冲笑道:「这位无名大侠好像是醉了,咱们有的是时间,你大可娓娓道来。」
黄衫女童赶忙道:「哪里这麽罗唆,田伯光,你该不会就是无名大侠口中说的,那个送钱之人吧?」
田伯光惨然一笑道:「命都送得,钱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