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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黄尊素和杨嗣昌互相对帐

    第178章黄尊素和杨嗣昌互相对帐

    一辆驷马高车在京师通往滦州的官道疾驰着。

    这辆马车跟以前的驷车不同,虽然也是四马拉乘,却是四轮,前两轮偏小,后主轮很大。

    车身长,长方形,两边有车窗,车顶圆弧有檐。

    马车前面有二十馀骑,锦衣卫侍卫司军官。

    后面是六辆马车,两辆四轮,四辆两轮,再后面是二十馀骑锦衣卫军官。

    黄尊素和杨嗣昌坐在驷车里,十分悠哉。

    「子微老弟,你倒是见机快,京师浪尖风口上,你却跑去巡视关宁和开平,躲个清静。」

    杨嗣昌哈哈一笑,「真长先生说笑了,军机巡视各制置司,是皇上定下的规矩。真长先生年初时不也巡视过一回吗?现在是轮到杨某,可不是杨某故意申请。

    要躲清静,也是跟真长先生学的。」

    黄尊素年纪比杨嗣昌大,海内声望也比杨嗣昌高,但是人家科试资历比黄尊素深。

    黄尊素是万历四十四年中进土,那年他三十二岁,已经名孚江南。

    杨嗣昌是万历三十八年中进土,那年他二十二岁。加上他父亲杨鹤万历三十二年中进土,父子两进士,一时轰动天下,成为湖广士林翘首。

    黄尊素哈哈一笑。

    杨嗣昌问:「真长先生,令郎这次不跟着去秦皇岛?」

    「我家大郎准备报考国子监太学,不能耽误。」

    「太学?

    皇上下诏,改制国子监。国子监以为高等教育官衙,分设太学丶国子学和四门馆,太学为三者翘首,录取最为严苛。

    令郎志向高远,果真是虎父无犬子。」

    按照朱由校制定的大明教育改革,国子监类似于高等教育部,专司高等教育管理。

    国民基础教育由制置司学政厅负责。

    技能教育由经济厅丶煤铁局丶盐务局丶兴农局等事务部门出钱创办,学政厅统一代管,负责招生丶学籍丶师资丶教育大纲以及日常管理。

    国子监改为高等教育管理机构后,把此前下属的太学丶国子学和四门馆剥离出来,单独成为三家不同的高等学府。

    四门馆以文史为主,国子学以理工为主,太学则是综合性,文理兼修。

    目前面向全国各地秀才和童生招生,一般由制置司或兴明会在地方主持。

    目前设京师丶滦州丶西安丶南京丶上海五个考点,地方选拔招录的学子,进到京师后再由三家统一考试,分别录取。

    说到子女优秀,任何一位父亲都会嘴角上扬挂笑,八十斤的重锤都压不下。

    黄尊素嘴角如上弦月,眼晴的得意都要溢出来,偏偏一副天高云淡的样子,授着胡须说:「犬子愚钝,只是多了些勤奋而已。」

    杨嗣昌眼睛转了转,把话头引到正题上。

    「真长先生,你是浙东人,与江南苏松很近,那里的士林缙绅,真的如此不堪吗?」

    黄尊素授胡须的手定住,叹了一口气:「极富则极尽奢靡。

    江南富庶,物产丰富。可是人心贪婪,永无止境,有些士林缙绅,为了获取更多财货,敲骨吸髓,巧取豪夺,在所难免。且他们高高在上,嘴里喊着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自己却欺男霸女,坏事做尽...」

    顿了顿,黄尊素继续说:「大部分士林缙绅,累世荣华,一出生就享不尽的富贵,忙着吟诗作词,听曲观舞,产业庶务交给下面人打点。

    或族人亲戚,或管事幕僚,这些人多豺狼之心,打着主家的旗号,极尽盘剥敲诈之事...侵占田地,私涨田租,质押放贷,典妻卖女,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

    这些帐不仅记在那些管事头上,也记在主家的头上。

    这次江南佃户奴仆暴动,首先死的是那些作恶多端的管事,士林缙绅死伤惨重,多半是被牵连,跟着一起殉葬。

    不过皇上说得对,你享受了血肉供奉的荣华富贵,就得承受它的反噬。」

    杨嗣昌说:「真长先生,杨某觉得,这次佃户奴仆暴动,是不是操之过急?」

    有心人都有数,这次江南遍地开花的佃户奴仆暴动,就是皇上早早策划的燎原计划。只是很多人没有想到,这个不起眼的计划,杀伤力如此之大。

    在这次风暴中被摧毁的江南士林缙绅,几乎是去年冬天两大案,以及今年南闱舞弊案法办的总和。

    「没错,此策是一把双刃剑。

    快刀斩乱麻,用着痛快,可是它坏了纲常礼法,乱了彝伦秩序,这可是犯大忌的事。」

    杨嗣昌点点头。

    没错,佃户奴仆暴动杀管事主家,不管怎麽说都叫犯上作乱。

    今天可以杀管事主家,那明天是不是冲击官府,推翻朝廷?

    「真长先生,既然如此,皇上用此策时,为何不劝劝皇上?」

    黄尊素笑了笑,「科场前辈」在想法子向自己套取皇上的心思。

    不过他没有藏着掖着,坦然道。

    「皇上站得比我们高,想得比我们远。

    皇上这次坚持用此策,以我的妄自揣测,大致原因有三。」

    杨嗣昌连忙拱手道:「还请真长先生赐教,不吝指点。」

    「其一,江南士林冲击棉纺厂,彻底惹恼了皇上。皇上决定雷霆一击,一了百了,不想再拖延下去。

    看来看去,此策最狠辣不过,能让数百家士林缙绅一夜倾覆,其二,据冯梦龙丶刘国华在江南,通过新明通讯社,以及文化宣讲队等渠道了解,南直隶丶浙东等地,士绅人家与佃户奴仆之间的关系非常紧张。

    今年不爆发,明年就会爆发。

    依照皇上的脾性,他宁可主动引爆,也不愿让这颗震天雷被敷衍下去,不知道什麽时候爆。」

    「对,皇上脾性如此。主动引爆,可以做好应对措施,还能用这颗震天雷去炸设定好的目标,比如这次的江南士绅..:」

    黄尊素说:「其三,我们分析东南士绅主家和佃户奴仆的关系,为何如此紧张?」

    「原因很不少,但杨某认为,真长先生此前的几点,是最关键的。」

    黄尊素摇了摇头:「子微,还有最关键一点,我还没有说到。而这一点,正是皇上要坚持用此策打击江南士绅的根本原因。」

    「真长先生,哪一点?还请赐教。」

    「子微,你刚才说东南士绅主家与佃户奴仆关系紧张,其中原因有很多。

    除了我刚才所说的之外,深入分析还有南直隶浙东等地,工商大兴,经济活跃,佃户和奴仆比其它地方更能找到养家糊口的门路。

    但是缙绅世家们却不愿意放任这些佃户和奴仆离开。缺少劳力,他们就算拥有万亩良田,千亩桑林,也产不出一粒米,一根丝。」

    杨嗣昌兴奋地猛地一拍大腿:「原来如此,我居然一时没有想到。」

    那些士绅常常标榜耕读传家,你真以为他们下地干活?

    人家要专心读书,游学交友,抬高声望...下地干活这些苦活,肯定是家里的佃户和奴仆们去做。

    你对佃户奴仆们好,比对你们家耕牛驴子还要好,可人家不是牲口,是人。

    在湖广丶中原丶淮西等地,外面机会不多,只能老老实实待在你府上当佃户奴仆,养家糊口。

    可东南繁华,花花绿绿的世界,谁不迷糊?而且外面的机会那麽多,为什麽要待在你们家给你当牛做马?

    以前朝廷制度严,出门百里需要户籍纸和官府证明。

    嘉靖万历年后,缙绅世家为了更好地做生意,基本上干废了那些陈规旧俗。带来的后果是百姓们出行也简单了。

    又不是从南直隶去京师,就在附近州县找活干,抬腿就去了。

    佃户奴仆想出去闯闯,寻找更多的机会。缙绅世家却说,你们不能走,走了谁给我做牛做马挣钱?

    于是矛盾开始激化,越演越烈!

    主家欺压佃户奴仆,只是一个火引子。

    黄尊素继续说:「随着经济发展,各地开设的工厂日渐增多,需要的男女劳力会越来越多。

    很简单,比如滦州煤铁局,几个铁厂丶煤矿和机械制造厂,吸纳了近十万男丁和上万妇人劳力;上海棉纺一厂建立,能吸纳近万妇人和上千男壮劳力...

    这些劳力从哪里来?」

    杨嗣昌答:「真长先生,果真如皇上所言,生产力必须有新的生产关系,经济发展必定推动新的社会关系。

    此前皇上说,堵牧子在上海开工厂,我们与江南缙绅世家,必定会有一战。

    但是杨某还在想,发生利益冲突是可能的,但不至于开战吧,现在看来,还是皇上明识万里,早早看透了一切。

    新政要大兴工商,推动经济发展,增加财富,利国益民,首先第一个冲突就是抢人。」

    「是啊,争夺人口。这不仅关乎着皇上新经济方略的成功,也关乎着新政的成败。」

    「真长先生,如此严重?」

    「子微,你要这麽想。天下佃户丶奴仆数以百万计,他们要是继续依附缙绅世家养家糊口,你说他们会站在哪一边?

    如果他们进入工厂丶农场,在皇上新经济方略下,不仅养家糊口,还能过上比以前更富足的日子,你说他们又会站在哪一边?」

    杨嗣昌一脸的敬佩:「真长先生一番点拨,让杨某对皇上的深谋远虑,又一次心服口服,皇上坚持此策,就是要抢先下手,争夺这些人口,把这些青壮劳力拉到我们这一边来,为新经济方略和工业大革命做准备。」

    可是兴奋一会,杨嗣昌又陷入疑惑。

    「真长先生,要是把江南青壮劳力全拉到工厂去了,那江南富庶田地岂不是要荒废?田地荒废,每年数千万石的粮食怎麽办?

    工厂可种不出粮食来。

    「不要慌。

    如皇上所言,这是一场博弈。朝廷肯定不会坐视东南富庶田地荒废,皇上要逼缙绅世家服软,拥护他的新政,交出一部分田地山林..:

    皇上也想好了几个应对的法子,一是科技兴农,提高耕种效率,二是提高百姓福祉和卫健条件,降低婴儿死亡率,延长寿命,使得人口增多...」

    两人在马车一路交流,都觉得受益匪浅。

    杨嗣昌在军机处里负责军事后勤,同时协助组织工作。

    黄尊素在军机处负责政治和经济新政,同时军国事重大方略,朱由校会预先跟他讨论。

    侧重点不同,从朱由校那里学到的东西也大不同。

    这次一路交流,都给两人推开了一扇窗户。

    这天,马车突然停了。

    「怎麽回事?车为何停了?」

    军官在马车外面禀告:「黄先生,杨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