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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没说要走啊

    太原城外,陈绍的大营中十分热闹。

    河东宣抚使兼知太原府的张孝纯,今日来营中慰问,送上军粮和猪羊、酒水犒军。

    一大早,营中就开始准备,算是比较隆重,给足了他面子。

    张孝纯其实是心怀忐忑而来的,因为陈绍凶名在外。

    以前他是被大宋故意弱化了存在感,大家都不了解他,甚至有很多人,都以为这就是童贯在西北留下的一个棋子。

    甚至觉得西北那些地盘,其实是童贯打下来,然后掌握在朝廷手里的。

    真正让陈绍出名的,是他在汾州杀了蒋丞。

    来到营中,张孝纯看着笑呵呵出来迎接的陈绍,有些意外。

    这不是挺好说话的么。

    陈绍本来就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没有什么怪脾气,度量也还算可以。

    只要你不是触及他的底限,他一般也不会以势压人。

    定难军中很多文武官员,在面对陈绍的时候,都比较随意。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和张孝纯没有什么仇恨,而且人家是好心好意来犒军的,陈绍当然不会臭着一张脸。

    “久闻节帅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陈绍笑着自谦了几句,两人来到帐中,随行的官员也都走了进来。

    这些太原本地官员和士绅,对陈绍的到来,则更加欢迎。

    他们本来都处在极度的恐惧中,只觉得女真鞑子马上就要兵围太原了。

    其实若没有陈绍插手,也确实是这样,太原虽然坚守了小三百天,但是付出的代价,那也是绝对的惨重。

    童贯那厮还不给运送粮食,被打破之后,城中剩下的那点人早就快被饿死了。

    女真鞑子也没管这些,再次举起屠刀泄愤。

    陈绍的兵马,顶在云中府,最开心的就是河东这些人。

    两边寒暄客气完了之后,张孝纯笑呵呵地问道:“敢问节帅,什么时候开拔,我们太原的官员百姓,想要在节帅离去之前,设宴款待,还请节帅一定要赏脸莅临!”

    “开拔?”陈绍微微瞪眼,摊手道:“没说要走啊!”

    不走?

    太原的官员也都蒙了,这里是河东,你是定难军节度兼云中府宣抚使,你留在河东做什么?

    你们去云中府,给我们河东守住北大门就行了,把这么多兵马屯住在自己的枕头边上,谁还睡得着觉!

    陈绍看着呆呆的太原众官员,起身笑呵呵地说道:“忘了告诉你们一声,我要正式屯兵在此,北上可支援云中府,南下可以保全开封京畿!”

    “你们也知道,燕山河北打的不好,鞑子的二太子完颜宗望,随时都会打到开封。我于此时北上,将来汴梁有难,该如何是好?”

    张孝纯心里暗道一声苦也,这群西北的大头兵,不准备走了!

    ——

    大同府,完颜宗翰的节堂内。

    一大群女真大臣,还有汉、契丹的降臣,聚在一起。

    女真将领大多敞着怀,虽然已经是金秋,但是他们还是觉得不冷。

    在宗翰的左右两边,分别是他的爱将希尹和大辽降臣,汉人军候世家出身的刘彦宗。

    刘彦宗,其远祖刘怦,做过大唐卢龙节度使。

    石敬瑭向辽国割让幽云十六州,刘氏六代做辽国的官,相继任宰相。

    刘彦宗父亲刘霄官至中京留守。

    他们这个家族,在这片土地上当地头蛇的时间,要追溯到大唐,比大辽立国时间还长。

    更别提金国女真了。

    所以尽管宗翰不怎么喜欢他,依然是十分敬重,因为他需要利用刘彦宗,来统治云内。

    刘彦宗不像其他将领,穿着盔甲,他只穿了轻便衣服,看上去倒像个文臣。

    宗翰见他这幅模样,心中知道他是怕自己忌惮,其实大家清楚,刘彦宗文武双全,甚是勇猛。

    他这番做派,宗翰也不好点破,目下正是需要他们用命的时候。

    此时刘彦宗神色很凝重,他在考虑云内的战局,其实他很早之前就提议宗翰,先把云内巩固了再说。

    去追一个丧家之犬的耶律延禧,真用不了那么多人。

    可惜女真人太看重这个功劳了,不肯听自己的,惟有完颜希尹还算明事理,也是人微言轻。

    “鲁开,你是云内人,这应州治所你最熟悉,你来说说,咱们该如何破城。”

    刘彦宗稍微有些诧异,没想到宗翰会问他,女真人向来是想打哪里就打哪里,一股脑儿杀过去,就没有他们破不了的关,也没有他们打不下的城。

    看来这次的受挫,让他们改变了不少。

    说起来,这应该是女真起兵以来,遭遇的最大的抵抗。

    他往前走了几步,刚想抱拳,又想起女真人不喜欢汉家礼节,便把胳膊放在前胸,微微弯腰,继而说道:“元帅,应州地势险要,极难攻克,更加上如今有三万兵马入驻”

    宗翰皱眉道:“照你说,咱们不打了?”

    “打自然是要打的,只不过是不是先聚集兵马,整备器械,然后徐徐图之。”

    宗翰见他也拿不出个主意来,便问身边的希尹,“谷神,你有什么主意。”

    完颜希尹摇了摇头,面对这样的应州,他也是毫无办法。

    其实为今之计,只有硬攻,别无良策。

    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女真人起兵以来,屡屡是付出极少的代价,便能攻城拔地。

    此番打应州,眼瞧着是场硬仗,他们都怕死伤太多。

    尤其是不能死太多的女真甲士。

    这时候,谁也不愿出头,不是他们不够勇猛,只是前期战绩太好,反而有点束手束脚了。

    帐中沉默下来之后,完颜娄室最终还是站了出来,“宗翰,让俺去试试吧。”

    看着自己麾下第一猛将,完颜宗翰很是欣慰,点头道:“宗望已经席卷了燕京,咱们不能被小小的应州拦住,这次打应州由你指挥,要是能拿下应州,我升你做副元帅!”

    娄室抱了抱拳,神色一点都不轻松。

    定难军和他们在西线各个地方交手,已经充分证明了他们的战斗力,这是一支完全不同于宋辽的军队。

    如今他们占据了险关坚城,更加地难啃。

    宗翰转过身,对刘彦宗说道:“你回去多多打造一些攻城的器械,娄室要是打不下来,你们就上。”

    刘彦宗点了点头,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此时不该一心盯着应州了。

    南下侵宋固然重要,但是先机已失。

    宗翰是一门心思要跟完颜宗望抢夺灭宋之功,浑然不顾自己的处境。西路军先把云内收回来,才是最紧要的。

    否则的话,即使打破了应州,云内这近十万兵马,还不是可以随时支援,甚至是截断西路军的后路和粮道。

    再往南,还有太原呢!

    此时的河东等地,算是从唐末之后,第一次感受到了有云内这个北方屏藩的幸福感。

    在阻拦异族南下这件事上,幽云十六州,实在是太重要了。

    陈绍顶住了一半的幽云十六州防线,女真鞑子想南下就毫无办法。可惜另一半,被人打成筛子了。

    若是拥有完整的幽云十六州防线,北方的异族就是再强大,也很难打入中原。

    即使打了进来,也会被断绝粮道和后路,从而陷入险境。

    女真大营拿不出什么办法来,只有一个娄室算是硬着头皮,接下来这个苦差事。

    好在他打这种硬仗也很多了,从节堂出来之后,娄室看着银术可低着头走路。

    他走过去道:“银术可,我还以为你会与我争夺这个先锋的位置,难道你是被打怕了么?”

    娄室一直把银术可,当成和自己差不多的猛将,两人以前在宗翰麾下,经常争夺出战的机会。

    这次见他没有主动请战,娄室十分不满。

    银术可没有说话,依然是低着头往前走,他胸中实在有些憋闷。

    本来受了无妄之灾,被打落谷底,是娄室拉了他一把,银术可一战击溃耶律延禧最后的兵马,从而重新崛起。

    然后就是皇帝看重,特意召见,叫他先拿下应州,如此一来西路军南下就会容易很多。

    皇帝特召,暗中下旨,这是何等的信任和看重。

    银术可至今还记得那天的激动。

    可惜,自己又弄砸了。

    往前走了几步,银术可突然止住了脚步,回头说道:“娄室,我没有被打怕,只是在想破城的办法。”

    完颜娄室脸色稍微有些好转,说道:“如此就好,咱们跟随老皇帝,在护步达冈击溃契丹狗之前,也是没有人相信。这应州,不见得多么难打。”

    “这次不一样.”银术可说道:“你不要轻敌,一定要重视起来,那群人和辽军不太一样。”

    他想起了孟暖,想起了追击自己的银州兵。以往女真的敌人,都是很轻易就投降了,但是这些人,虽然只接触过一次,银术可已经感受到了,这群人很难投降。

    完颜娄室点了点头,脸色凝重,迈步离去。

    他们整个西路军,都知道这一战的重要,宗望已经把燕京附近的敌人全部击溃了。

    甚至都不用他自己出手,新降的郭药师就帮助他横扫燕京一带。

    那里的旧辽人,不管是哪一族的,都对大宋很厌恶。这让郭药师和他的常胜军所向睥睨,没费多少力气,就能攻城拔地。

    西路军要是被挡在应州以南,那么他们整个利益集团,从宗翰往下,都将彻底失去争夺权力的机会。

    ——

    自从金国宣战,要南下攻宋,就一直把兵力集中。

    在西部广袤的土地上,完颜宗翰留下的兵力很少,这给了韩世忠机会。

    要知道,韩世忠所部,背后是直接跟定难军接壤的。

    女真人已经无法进攻定难军的本土,而韩世忠只需要留下一些堡寨,就往大同府进军。

    因为他们目标,从来不是防御,从李孝忠东进应州的时候,他们的战略目标就很清晰了。

    他们要拿下大同府

    若是真的被定难军拿下了大同府,与他们的本土连成一片,再想夺回来可就难了。

    此时在应州,山势绵延之间,站在桑干河谷之中,举首也可望见应州寨墙巍峨,耸立其中。

    从很久之前开始,应州还是中原屏藩时候,这地方就是一个完整的防御体系,堠台寨堡一应俱全。

    但是沦为大辽领土之后,因为处于内陆,而大宋又威胁不到这里,所以这应州府也就落寞了下来。

    很多的堡寨被废弃,大片防御工事被拆除,在河谷内倒是开发出不少的良田。

    这也是为什么,女真鞑子、大辽余孽、当地豪强.连番掠夺之后,应州民间,依然有不少的百姓和存粮。

    因为这里是山地,便于躲藏,而且河道纵横,水源丰富,旱涝保收。

    李孝忠带着人,行走在废弃的堡寨中,看着拱卫的小寨一个个荒颓,有些可惜。

    幸亏主寨寨墙还甚是巍峨坚固,虽然刚来的时候,也能看到主寨寨墙破口不少,有些豁口大的,只怕三两个军汉并肩,都能走得进去。

    但那都是银术可攻城新造出的缺口,都很好修补,早早就修葺完毕了。

    在桑干河谷,有一个废弃的堡寨,堡寨周围,但凡稍稍宽平处都开辟了田地,还杂种桑树,甚而还有一个小石炭窑。

    若论经营之术,此间寨主可称不凡,但是军将本职,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孟暖见他盯着残破的堡寨,便说道:“此间原来是个崔家堡,堡主崔大川,女真鞑子南下时候,我让他躲入应州,他不肯。结果被女真鞑子抓了生口,驱赶着去扑城,最后在城下被砸死了。”

    李孝忠苦笑着摇了摇头,“看他的布置,也是个想要过太平好日子的,可惜生错了时候。”

    “如今鞑子猖獗,正是起势的时候,不想着将他们制住,就会被他们奴役杀害,哪有什么太平日子过。”

    孟暖深以为然,他本来就想在应州治所内快活地过日子,女真鞑子不许啊,隔三差五就来打草谷,随随便便就杀人。

    要不是他们太过残暴,其实这些地方的人,对于辽宋都没有多少的忠心度。

    投降谁不是降,只要女真人肯安抚,这些豪强早就屁颠屁颠地归顺了。

    李孝忠指着北边说道:“要是能拿下大同府,纵向建立防线,就是百万大军,也无法越过去啊!”

    孟暖咽了口唾沫,在遇到定难军这群人之前,他觉得世上就没有人敢主动进攻女真鞑子。

    可是遇到定难军之后,他才发现,人人都敢主动进攻女真鞑子

    朱令灵从朔州赶来,不顾疲惫,见了女真人就上。

    李孝忠甚至要打大同.而且这还不是李孝忠一个人的想法,应州城里,他们几乎天天商议进攻大同的事。

    孟暖从心底,还是有些畏惧,他是见识过辽兵溃败的。

    实在是太吓人了。

    而且大同府其实并不好打,城高池深,还有在当地经营了几百年的汉人军候世家。

    李孝忠踩着河谷的石头,几乎是一点点用眼睛来丈量脚下的土地。

    若是出兵进攻大同,肯定要走这条路。

    如何行军,哨骑重点放在哪边,粮草辎重屯放何处一条条一件件,如有实质影像般,在他脑海里过了一遍。

    ——

    韩世忠带着贺兰山军团,终于风尘仆仆地杀到了白道板前,举目望去,看到的竟然是这一副平和景象。

    寨墙上还飘扬着女真旗号,有气无力的在秋风中有一搭没一搭的舞动。

    有些眼神好的,甚而还能看见寨墙上影影绰绰的人影。

    他们或坐或站,闲散惰怠的模样,不像是一群军汉。

    韩世忠的眼神,是最锐利的,在战场上经常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所以他能隐约还看见一队士卒,押送着流民正在经过,也没引起寨墙上守军多少反应。

    韩世忠有些疑惑,自己在东胜州大杀四方,战事已经持续了两个月。

    这地方怎么还如此松散懈怠,肯定是有埋伏!

    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兵强马壮,而山谷又是一眼就能望到头,没有伏击的地点。

    没理由怕啊!

    韩世忠也不管他埋伏不埋伏了,直接下令冲寨。

    山谷之中,大队骑士滚滚而来,卷起大团烟尘。

    到了这个时候,寨墙之上终于也发现了此间动静。

    有人影被惊动,四下奔走,大声呼唤,仿佛在告知突然有大军自东胜州方向而来之事。

    滚滚的烟尘之中,韩世忠带着亲卫是一马当先,以主帅之躯,亲为尖哨硬探。

    周遭亲卫居然也视作等闲,浑然不劝,这位韩将军,虽然不太在乎勇武的名声。

    在西军中,他也是没啥风头,尽管战功赫赫,也没有人传扬他的武力。

    这是因为韩世忠也不大在意这些,平日里还很有点好逸恶劳的嫌疑,他的爱好是吃喝嫖赌。

    不过真正他身边亲卫才知道,厮杀起来的韩世忠有多可怕,经常不是亲兵护卫他,而是他救下身边的亲兵。

    韩世忠尤其擅长使用长大重兵刃,破阵斩将,等闲敌军近不得身!

    而且韩将军的射术更加惊人,百步穿杨,射出去的箭又准又狠。

    将东胜州各路防线处理的差不多之后,韩世忠就开始东进了。

    如今西边的女真兵马极少,这些兵马,想要在自己背后闹事,根本没有什么威胁。

    光是那些堡寨,就够他们头疼的,陷进去很容易出不来。

    包括韩世忠在内,所有亲卫都已经在距离白道板寨七八里处就披上了甲胄,每个人都满面灰尘。

    唇干舌燥,不论人马都是浑身汗淋淋的。

    嵬名利通摩拳擦掌地道:“将主,俺们这就杀上去便是,夺了这鸟寨!”

    韩世忠看了白道板寨一眼,仔细一想,冷然一笑:“这里定然是没有女真鞑子,只剩下一些辅军,你带一都人上去,探探虚实也好。”

    嵬名利通麾下的三蕃营,全是契丹人、女真人和鞑靼人。

    这一营的人马,十分善战,原本属于夏州军团,在东胜州补充给了贺兰山兵团,此时随着嵬名利通呼啸一声,全营一起随着他冲了上去。

    而韩世忠也已然翻身下马,带着两都士卒,全换弓弩,张开阵列,缓步沿着山道上前。

    亏得他麾下的贺兰山军团全员精锐,疾驰之下,又骤然下马结阵,再沿着山道而上。

    虽然每名甲士都疲倦异常,可仍然结阵迅速,阵型森严,步履坚实,如一道道铁墙一般缓缓而上。

    对面寨墙上防御松弛,这群人依然全然都是如临大敌的景象!

    狮子搏兔,亦尽全力,绝对不会掉以轻心。

    早有亲卫递给韩世忠他惯用的那张铁弓,这张弓比起弓力最强的步弓还要大出两号,一头弓梢,似乎都可以杵地而射。

    实际弓力,真不知道有几石上下,全营中能开的人不多。

    能开,还能射的准的,就只有韩世忠自己了。

    其实大宋的军队中,藏龙卧虎,有不少奇人异事。比如韩世忠麾下,就有一个人,箭术如神,各种射术都能玩出花儿来,又准又快,连珠射起来的时候一人就能射出箭若飞蝗的阵仗。

    韩世忠在这种观赏性上,是大大不如他,但是论起战场的杀伤力,韩世忠则更胜一筹。

    而两名紧紧跟随在韩世忠身边的亲卫,身上所负撒袋之中,那羽箭也是加长加重的,每个标准军中撒袋,只能装六支这种加了料的特制羽箭而已。

    因为他不光是劲大,关键持久力还好,韩世忠发箭,威势惊人,一人一弓,就能仿佛一架小号床弩也似,射个不停!

    有韩世忠等人为扑寨前锋策应掩护,那防备空虚、士卒懒散的白道板寨,很快就被攻下。

    韩世忠将守军逮住,审问了一番,才知道女真大军已经全部撤到大同了。

    好像是要南下,攻打应州,就连带兵的大将都定了下来,乃是女真第一勇士猛将娄室。

    韩世忠下令在白道板寨休整,他们其实已经进入了大同府的地界。

    站在白道板往东望去,秦汉时候修筑的长城,连绵不绝。

    在山脊之上,就像是一条巨龙。

    宣示着此地,曾经是汉家文明的边界和屏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