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瑞丰的葬礼还算风光,好歹也是当年村里最大的地主。
    时至如今,宋家当权,却也给足了面子。
    丧葬费是宋家出的,棺材是宋念顺帮忙抬的,连下葬的墓穴都是宋承燊和一帮小子们挖的。
    宋启山作为宋家庄庄主,更是带领众多庄民前去拜祭。
    仅此一事,便让许家对之感激流涕。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略显平静。
    秋谷城易主的事情,只有那些高层知晓,百姓们并无太大感触。
    至于四县民众,更是盼望着老天爷再多下几场雨,好让干旱许久的田地能吃饱喝足,来年得个大丰收。
    到了临近年前,外面传来消息。
    “八大王”之一的西怀王楚湖山,遭手下大将罗怀瑾背叛。
    被夺了兵权,全家死的精光。
    有传言,楚湖山本有逃生的机会,被麾下一名马夫偷袭,刺穿了喉咙。
    还有传言,那马夫是个没卵蛋的太监,却没想到这般有种。
    罗怀瑾封了他一个七品校尉,赏黄金千两。
    许多人听的眼红,这可是一飞冲天的机遇啊,竟然被一个太监抢了去。
    真是气煞人也!
    后来有人弄清楚了那个太监的名字,叫辛四。
    确实挺像个马夫的名字。
    罗怀瑾夺权后,便立刻攻打东侧绵州王胡润奇。
    奇袭之下,夺了两座城池。
    胡润奇不敌,便去找云州王卢宁英求援。
    卢宁英看上了好处,又发兵攻打罗怀瑾。
    结果后方空虚,被虎视眈眈许久的西北王趁机偷袭。
    几家打的不可开交,大战就此展开。
    其实胡润奇最先去找的是“凉山王”宋念丰,但宋念丰不愿卷入其中,才去找的卢宁英。
    到如今还有两家仍按兵不动,其中一家是“平山王”贺周知。
    卢宁英发信求助,却如石沉大海,气的骂娘。
    “他贺周知不是号称心怀天下吗,却坐山观虎斗,伪君子!”
    还有一家镇南王郑宜年,这位并非自封或者他人乱叫的,而是正儿八经的异姓王。
    当年与陈国大战,郑宜年的边军苦苦抵抗,损失不小。
    后来梁国大乱,索性占了几个边境重镇。
    边军战力惊人,装备最为齐全,倒也没什么人敢惹他。
    所有人都说,论战力,镇南王和凉山王应该是最强的。
    但两人似乎都没有太大野心,“龟缩”边境。
    也有人说,这两个人才是最聪明的。
    让你们先打个够,等时机成熟,再出来收拾残局。
    实际上,镇南王应该也的确有这个意思。
    陈梁之间的那块灰色地带,如今已经自立中山王,没有称国。
    可能是觉得真立国号,会遭针对,又或者内部并不够统一等原因。
    镇南王和境外中山王暗通款曲,一边做生意,一边结盟。
    将来如何,谁也说不清。
    外面大战连连,秋谷城就像夹缝中的小蚂蚱。
    出奇的是,竟然没人想来把秋谷城给收了。
    就连宋念丰跟贺周知都觉得不解,时常发信来询问最近情况如何,若需要支援,他们随时派兵前来。
    包括宋启山自己都不清楚,为何如此。
    八大王虽也有秋谷城一份,但在别人眼里,纯粹是靠着凉山王和平山王才能存在,否则分分钟就会被灭掉。
    属于弱者中的弱者。
    可偏偏最弱的,反倒活的最好。
    就像曾经的赵国,动不动被人洗劫一空,硬是存活五百年之久。
    倒是周廉安被吓的够呛,在府里坐立难安。
    好在四县民兵,留下一千人负责日常巡视,护卫。
    其余三千人,都编入了兵营之中。
    加上原先的士兵,差不多四千五百人左右。
    若真有人想攻打秋谷城,最少得来四五万人才能攻得下。
    有人惶恐,有人懒得理会,还有人当成日常谈资闲聊。
    日子转眼间,到了年后。
    春雪融化,又是一年春暖花开日。
    林青川已经来宋家多次,询问儿子林雨之是否回来。
    已经过了一年零三个月,林雨之都没音信。
    让人不免怀疑,是不是出事了。
    宋家也未曾见过林雨之,只能如实相告。
    林青川来的次数越多,这位秋谷城通判的脸色就越差。
    虽说林雨之外出寻找仙缘,他是应允的。
    但如果真出了事,又岂是曾经答应了,就能轻易跨过去的?
    而宋念云,也愈发沉默。
    就连过年的时候,都不再像往常那般,和一群孩子闹腾。
    家里人都知道,她肯定也在担心。
    谢玉婉心里是有些欣慰的,闺女这么大了,换成早些年,做奶奶都快够数,如今却尚未嫁人。
    虽说林雨之生死不明,可好歹闺女心里有了挂念的人。
    只是转念一想,好不容易来了这么个人,若真没了,下一个又得等到什么时候?
    宋念顺见妹妹闷闷不乐,便去找江湖上的朋友,帮忙打听一下。
    可天下如此之大,想找一个只知道姓名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直到四月初,最后一场雪都化开了,林雨之依然没有音信。
    林青川前几日来的时候,脸色难看到极点,言称再找不回来,怕要建个衣冠冢了。
    又过了翌日,外面草芽已经长出来。
    宋承燊喊着宋承业,宋承奕,宋承曦,还有从秋谷城来玩的宋承岳一起,骑着老黄牛去外面放牧。
    说是放牧,实际上都有专门的人看着牛羊等牲畜。
    这些孩子只是想找个借口,去河里钓鱼,去摘茅针。
    知道宋念云心情不好,宋承燊便硬拉着她一块去了。
    村里孩子们对宋家最喜欢的除了老黄牛,还有宋念云。
    她性格极好,什么都会,也能跟孩子们玩到一块去。
    宋念云拗不过,只能去了。
    春暖花开,万物复苏。
    茅草已经长了两寸高,宋承燊带着一群孩子唱着乱七八糟的歌谣。
    “三月三,抽茅针。抽一根,扎一根,扎你娘的脚后跟。”
    所谓茅针,便是茅草刚发的嫩芽。
    青青白白,娇娇嫩嫩,吃起来很是鲜甜。
    每年也只有个把月能摘到,再往后去就老了,吃的满嘴毛。
    宋念云坐在林间,看着孩子们到处寻找茅针,一身白裙铺在青绿草地上,格外显眼。
    虽说已经三十七岁,但她的模样,却仍像二十来岁。
    用宋承曦的话来说:“姑姑身上还奶香奶香的呢,抱着她睡觉,都想咬一口尝尝。”
    没多大会,已经九岁的宋承岳跑过来,将一大把白嫩茅针丢在宋念云裙子上。
    虽只有九岁,但他的身高,却远超同龄人,几乎都快赶得上成年人了。
    加上吃的好,又天天练武。
    一百五六十斤的体重,看起来壮的像头熊。
    宋念丰前两年回来的时候还说,这小子以后长大了,绝对是个能冲杀的猛将!
    还别说,村里那么多孩子,除了宋承燊能跟宋承岳掰掰手腕,其他人根本不是对手。
    哪怕年长几岁,同样从小练武的宋承业都不行。
    这就是所谓的天资,没法比。
    也当真应了宋启山给他取的这个名字,如山岳般高大。
    “不够吃我再给你找些来。”宋承岳笑呵呵的道。
    孩子的一番心意,宋念云也跟着笑:“好啊,那就看看你们谁摘的多。”
    “那就瞧好吧!”
    宋承岳转过身,朝着孩子堆冲去:“都让开,我他娘来啦!”
    宋承业立刻喊着:“你说脏话,回头就告诉小叔!”
    宋承燊又冲宋承业喊:“告状精,没出息!”
    宋承曦也跟着撇嘴:“男子汉大丈夫,告状算什么本事,有能耐你跟小岳岳打一架!”
    这丫头也不知道遗传的谁,天生好斗。
    村里的孩子第一怕宋承拓,第二怕的不是宋承燊,而是她。
    打不得也就算了,关键是根本打不过啊。
    一群男孩天天被欺负的不行,连天不怕地不怕的宋承燊遇到这个妹妹,都得绕道走。
    宋承业被几个孩子挤兑的不行,气的哇哇大叫:“信不信我把大哥喊来!”
    “喊啊,你喊啊,告状精,没出息!”
    宋念云看的哭笑不得,低头瞅着裙子上的茅针,随手拿起一根,却没像从前那般放进嘴里品尝。
    而是在指尖轻轻搓着,搓去了外层青衣,露出里面细嫩白蕊。
    草木清香,扑面而来。
    晴空万里,温度也合适。
    本该是个好日子,她却忍不住叹气。
    这时候,旁边传来声音:“怎么叹气了,遇到不好的事?”
    那声音如此熟悉,在梦中已经响起多少次。
    宋念云身子一僵,随后缓缓转头,只见风尘仆仆,浑身脏兮兮,头发乱糟糟的林雨之,抱着一个破包裹站在那。
    宋念云站起身来,茅针随之落在草地上,没有声响。
    唯有她的声音,压的草芽尽折腰。
    “你还活着。”
    林雨之听的一怔,不等回答,又听见她问:“怎这么久才回来?”
    林雨之下意识抬手挠了挠有些发痒的头发,露出略显尴尬的表情。
    还没说话,便见宋念云眼眶发红,似有泪水打转。
    而后,宋念云立刻转身走。
    林雨之顿时慌了,连忙追上去,边打开怀中包裹,边解释着。
    “我不是有意的,你别生气。”
    “这是我在雪山之巅找到的云莲,山下的人说,这东西百年难得一见。只在最冷的时候才会生出来,一旦成熟,不出半柱香便会化作天上的云彩飘走。”
    他在雪山上,等了足足六个月。
    从第一场雪,等到最后一场雪,好不容易才等到这株云莲。
    白白嫩嫩的,如同那些茅针,却有更加浓郁的香气。
    层层叠叠的花瓣,好似白玉雕琢,颇为不凡。
    传闻这东西吃下去,抵得上数十年苦修,是比火灵芝还要珍贵的宝贝。
    但千百年来,能见到的人极少,能摘下的更是寥寥无几。
    宋念云依然没有停步,也没有看珍贵的云莲,只有声音清冷。
    “若它一直不成熟,你便一直不回来了吗。”
    林雨之只听出她有些生气,却不知该如何解释,便抱着云莲,低头在后面跟着。
    直到临近宋家宅院,宋念云忽然停下来。
    林雨之也跟着停下,抬头看去,只见晶莹泪珠自宋念云眼中滚落。
    那般的滚烫,烫的他心头发紧。
    “知不知道很多人都在担心你?”
    “你爹来了无数次,瘦了一圈又一圈。”
    “二哥去江湖上打听你的事情,一趟又一趟。”
    “你抱着这东西做什么?”
    见他呆愣着不吭声,宋念云气恼的跺脚:“你是想让我等多久!”
    直到这一刻,林雨之才反应过来。
    她不是生气,而是担心。
    “念云小姐,我,我……”林雨之心中似有所感,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见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宋念云忽然破涕为笑:“难怪都说你是个傻子。”
    林雨之干笑出声,又抬手要挠发痒的头发。
    然而手掌却被宋念云抓住,那份柔滑细嫩,让他下意识想缩回来。
    可宋念云抓的很紧,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
    看着林雨之手上生的冻疮,两只手都烂的不成样子,也不知抹了什么草药。
    他的修为并不高,到了如今,也不过武道第五境。
    在雪山上待了整整六个月,能孕育出云莲的极寒,几乎把他活活冻死。
    同行的还有一些人,在半途便受不了这天气,早早的下山了。
    唯有他,全靠着心中一口气,硬是撑了下来。
    山下人看到他抱着云莲下来的时候,都跟见鬼似的。
    武道第五境,能撑那么久?
    一路上想要抢夺,骗取的人,多不胜数。
    没有人知道他经历了多少苦难,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了。
    平生所有的聪明才智,都用在了这一趟,好不容易才回到这里。
    宋念云丝毫不顾他手掌的污渍,轻轻触碰着冻疮。
    林雨之疼的不由自主抖了下,宋念云抬头看他,问道:“很疼?”
    林雨之咬着牙,道:“不疼。”
    “不疼才怪,傻乎乎的,说实话又能怎么样。”
    宋念云瞥了眼那株云莲,问道:“想娶我,就凭这株雪莲可不够,得有八抬大轿,三书六礼。婚书也得你亲手写,旁人代劳可不成。”
    林雨之听的愣了半天都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后,看着面如红霞的女子,他欣喜若狂。
    “念云小姐,我,我能娶你了?”
    “呆子。”宋念云伸出手,大大方方将他抱住,贴在胸口,听着那剧烈至极,仿若雷鸣的心跳声。
    “不是说了吗,你还想让我等多久?”
    酝酿许久的这一对,终于写到地方了。
    构思的东西写出来了,个人觉得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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