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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四章 道主

    虚空之中,姜素与那正神道道主化身相对而立。

    道主化身抬掌间,血海道图铺展万里,图中万灵哀嚎,污浊血光似要浸染整片苍穹。

    姜素神色不变,纤指轻点,万千青霞自虚空浮现,化作朵朵清净莲华,与那血...

    晨光如刃,划破残夜,洒在帝都焦黑的城墙上。火焰早已熄灭,只余袅袅青烟自宫阙断柱间升腾,像是大地最后的叹息。整座皇城宛如一头被剥皮抽骨的巨兽,静卧于灰烬之中,曾经金碧辉煌的殿宇如今只剩扭曲梁木与碎瓦残垣。

    白镜盘膝坐在太庙前的石阶上,将雨师轻轻平放于怀中,以自身妖力温养其微弱气息。她眉心神印虽已黯淡,却仍散发着淡淡暖意,如同护雏之母,不肯稍离半分。姜闻则倚靠在一尊倒塌的蟠龙柱旁,脸色苍白如纸,指尖微微颤抖??那一战几乎耗尽了他的精血,若非香火残脉尚存一线共鸣,他早已倒下。

    风很轻,可吹来的却是腐朽与新生交织的气息。

    忽然,远处传来脚步声。不是一人,而是成群结队。百姓们从藏身的地窖、山林、废墟中走出,目光迷茫而惊惧。他们记得昨夜天穹裂开,听见了钟鸣十二响,看见黑莲悬浮空中,耳边回荡着“莲开九幽,万神俯首”的低语。许多人曾跪地诵经,甘愿成为献祭之烛;也有人疯狂撕扯自己的脸皮,只为摆脱那侵入灵魂的咒言。

    而现在,他们都醒了。

    一个老妇颤巍巍走近,看到白镜怀中的雨师,猛地跪倒在地,泪流满面:“是……是雨师娘娘回来了?我还以为……我以为您真的抛弃我们了……”

    她话音未落,已有数十人随之叩首,哭声渐起,汇成一片悲鸣。

    “我们错了!不该信那些巫祝的话!”

    “娘娘饶恕我吧,我差点亲手杀了我儿子,说他是‘不洁之体’要献给黑莲!”

    “求您回来,求您再为我们降一场雨……哪怕只是露水也好……”

    白镜低头看着这些面孔,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但他们的眼泪是真的,悔恨也是真的。她轻轻抚过姐姐冰冷的脸颊,声音沙哑却坚定:“她会醒的。只要你们还愿意相信她。”

    人群寂静了一瞬。

    然后,有人点燃了一炷香。

    那是一支最普通的檀香,从家中供桌上取来,插在碎砖缝里。火光微弱,却像一颗星子落入黑暗湖面,激起涟漪层层。紧接着,第二支、第三支……越来越多的人掏出香火,或插于地,或捧于手,默默祈祷。

    香烟能量虽弱,却开始缓缓汇聚,在空中凝成一丝极细的金线,流向白镜眉心。那金线纤细如蛛丝,却是信仰重燃的征兆。

    姜闻闭目感应,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没想到,竟是由凡人自己唤醒正神之道。”

    就在此时,太虚观方向忽有一道清光冲天而起!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原本沉寂的通天碑竟微微震颤,碑体之上浮现出一道新刻的文字??并非旧日符?,而是四个苍劲古字:

    **“信者不亡。”**

    与此同时,残存的十一座行宫齐齐震动,香火重新接续,金色光河再度流淌于天地脉络之间。这一次,它不再依赖主持道人的法力维系,而是由千千万万百姓心中自发升起的信念所支撑。

    这才是真正的根基。

    白镜仰望着那四个字,眼中泛起泪光。她终于明白姜闻为何宁愿燃烧精血也要保住这最后一缕香火??因为只要人心未死,神便不会真正消亡。

    数日后,帝都开始重建。

    姜闻坐镇太虚观主殿,召集幸存修士与地方长老,设立“净世司”,专司清除残留邪祟、安抚受惑民众之事。他下令焚毁所有与黑莲相关的典籍、法器,并严禁再提“九幽莲教”四字,违者视为逆祀同谋,当场斩杀。

    同时,十三座行宫逐一修复,每座行宫派驻两名德高望重的道士主持,定期宣讲《正神录》与《香火本源经》,教化世人辨伪识真。更有童子背诵口诀于街巷:“心不动,则魔不生;情不执,则妄不侵。”

    而在南疆边陲,一座新的小庙悄然建成。庙不大,仅一间正堂,供奉一尊白玉雕成的女子像??正是雨师。每日清晨,总有农妇携瓜果前来祭拜,祈求风调雨顺。她们不知这位神明尚未苏醒,也不知她曾一度沦为邪物傀儡。她们只知道,过去百年,每逢大旱,总会有一场及时雨落下;每逢洪灾,总有一道虹桥横跨江面,引洪水归流。

    这份朴素的信任,比任何神通都更接近道的本质。

    一个月后,雨师终于睁开了眼睛。

    她在一间素净的房中醒来,窗外竹影婆娑,屋内药香氤氲。第一眼看见的,是白镜守在床边睡着的模样。千年修为的妖灵此刻蜷缩在一张矮凳上,发丝凌乱,脸色憔悴,手中还握着一块湿巾,显然是彻夜未眠地为她擦汗降温。

    雨师静静看了许久,才轻声道:“傻丫头……又让我操心了。”

    这一句话,如春风拂雪,瞬间融化了所有阴霾。

    白镜猛然惊醒,抬头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眸,泪水夺眶而出:“姐姐!你醒了!你真的醒了!”

    她扑上前去,紧紧抱住雨师,仿佛怕她再次消失。雨师笑着拍她的背,声音虚弱却温柔:“别哭,我这不是好好的?倒是你,瘦了这么多……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

    两人相拥良久,直到姜闻闻讯赶来。

    他站在门外,并未立刻进入,只是隔着门帘静静注视着这对姐妹。良久,才缓步走入,拱手行礼:“雨师神君安好。”

    雨师抬眼看他,神色复杂:“是你救了我?”

    “不敢言救。”姜闻摇头,“是我迟来一步,致使你被困黑莲三十七年。若非白镜舍身引路,我也无法借其识海逆溯本源,斩断黑莲命脉。”

    雨师沉默片刻,忽然苦笑:“三十七年……原来我已经死了那么久了吗?”

    “你不曾真正死去。”白镜握住她的手,“你的神魂一直被困在冰茧之中,意识未曾泯灭。是黑莲利用你的残念制造幻象,蛊惑众生。”

    雨师点头,目光渐渐清明:“我想起来了……当年帝都血祭之夜,我察觉巫祝勾结外邪,欲以百万生灵血祭开启‘归墟之门’,便独自闯入太庙阻止。却不料早有埋伏,他们用‘噬神锁’困住我,抽取我的神格喂养黑莲。后来的事……我就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无数人在喊我的名字,有的哀求,有的诅咒,有的爱我,有的恨我……那种感觉,就像被千万根针扎进灵魂。”

    姜闻沉声道:“那便是‘心相噬’的极致运用。黑莲不仅能模仿神明外形,更能放大信徒心中的执念,使之反噬其主。越是虔诚之人,越容易堕入幻境。”

    雨师看向他:“你说幕后还有敌人?”

    “不错。”姜闻取出那枚曾贯穿黑莲子的铜钱,如今已被炼成一枚护身符,悬于胸前,“我在通天碑共鸣之际,窥见一双金色竖瞳??那是不属于此界的意志。它透过裂缝观察人间,视众生如棋子。黑莲不过是它投放的一枚试子,用来测试人类信仰体系的脆弱性。”

    雨师皱眉:“你是说……这一切,只是一场实验?”

    “或许更是序幕。”姜闻目光深远,“它想看看,当正神崩塌、伪神当道时,人类是否会彻底堕入绝望。而一旦绝望达到顶峰,某种古老封印便会松动??我怀疑,那便是‘逆祀’的真正含义。”

    “逆祀?”白镜喃喃,“就是地底石碑上的那四个字?”

    “正是。”姜闻低声道,“上古典籍记载,‘逆祀’乃是以凡人之躯祭祀神明,反夺其位格,篡改天道秩序。若成功,祭祀者可登九重天,代天执掌轮回。但代价是??整个世界将陷入永恒黄昏,阴阳颠倒,生死混淆。”

    屋内一时寂静。

    雨师缓缓起身,扶着墙壁走到窗前,望着远方青山:“所以,它在等一个人……一个足够强大、又足够绝望的存在,愿意献祭一切,包括自己的人性,去完成这场颠覆?”

    “而你我三人。”姜闻缓缓道,“正是最可能成为祭品的人选。”

    白镜冷笑一声:“那就让它试试看。我白镜虽为妖,却也知道何为恩义。姐姐待我如亲妹,你救我性命、授我正道,若真有那一日,我宁可自碎元婴,也不做它的刀。”

    雨师回头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疼惜:“你总是这样,把所有责任扛在肩上。”

    “因为我有想要守护的东西。”白镜直视她的眼睛,“从前是你,现在是你,将来还是你。”

    姜闻忽然笑了:“看来,我们得抓紧时间了。”

    “做什么?”雨师问。

    “重建真正的信仰体系。”他转身走向门外,“我要让天下每一座村庄都有庙宇,每一位孩童都能听懂什么是‘敬畏’与‘慈悲’。我要让香火不再是盲目的崇拜,而是清醒的选择。唯有如此,才能筑起一道墙,挡住那来自九幽之外的侵蚀。”

    数月之后,太虚观正式颁布《净世诏》,宣布设立“神侍双职制”:首位仍是姜闻,第二位则授予雨师,称“南泽慈霖神侍”,专司人间风雨、疗愈疾苦。诏书末尾写道:

    >“神不生于高台,而生于民心。

    >香火非为享祀,实为共誓。

    >自今日始,凡我治下,不得妄称神谕以乱法纪,不得借神名以敛财害民。

    >若有违者,纵藏九渊之下,亦必诛之!”

    诏书传遍四方,万民称颂。

    与此同时,姜闻秘密启动一项计划??他命人搜集历代失踪神明的遗物,绘制一幅名为《陨神图》的卷轴。图中记录了近五百年来莫名消失或堕落的十七位正神,每一位的陨落时间、地点、异象皆详尽标注。令人震惊的是,这些事件竟隐隐构成一条螺旋轨迹,终点直指帝都地下深处某处坐标。

    “这不是偶然。”姜闻对白镜与雨师说道,“黑莲只是表象,真正的问题在于??这片土地本身正在腐烂。我们的天道秩序出现了裂痕,而有人……或者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内部将其蛀空。”

    于是,三人达成共识:表面恢复安宁,暗中布防备战。

    白镜重返南疆,整顿旧部,收编散修与山野精怪,组建“巡夜卫”,昼夜巡查边境异动;雨师则游历各地,亲自为百姓施雨治病,重拾民心的同时,也在寻找那些残留的黑气源头;姜闻则闭关于通天碑下,尝试参悟更高层次的香火真意??如何将凡人的情感之力转化为可攻可守的“愿力战阵”。

    一年光阴流转,春去秋来。

    某夜,星河璀璨,姜闻突觉通天碑剧烈震动。他疾步而出,只见碑文之上浮现一行血色文字:

    **“第七座行宫,香火断绝。”**

    他心头一凛,立即传令白镜与雨师集结。三人御空而至,却发现那座行宫完好无损,香炉中仍有余烬未冷,主持道人端坐蒲团之上,面容安详,似在入定。

    可他的心脏,早已停止跳动。

    更诡异的是,此人脸上带着笑容,嘴角咧至耳根,双眼圆睁,瞳孔却呈现出莲花状纹路。在他掌心,赫然攥着一枚与姜闻胸前极为相似的铜钱??只是那铜钱漆黑如墨,上面隐约浮现出一只睁开的金色竖瞳。

    “这是……仿制品?”白镜寒声道。

    姜闻凝视良久,忽然道:“不,这是回应。”

    “什么回应?”

    “我对它的警告。”他抬头望向星空,“我说‘凡人点燃的一炷香火,也能烧穿他们的谎言’。现在,它回敬我一句:‘那你可敢直视真相?’”

    话音刚落,地面轰然开裂!

    一道幽深地穴自行宫下方蔓延而出,腥风扑面,夹杂着低语呢喃。那声音既像哭泣,又像欢笑,仿佛千万人在同时诉说同一个梦。

    雨师骤然变色:“这是……‘归墟回响’!传说中通往世界背面的声音!”

    姜闻咬破指尖,在虚空画出一道封印符:“准备迎敌。这次来的,不会再是分身了。”

    白镜拔剑在手,妖气冲霄:“来多少,我杀多少。”

    雨师双手结印,周身浮现出万千雨滴虚影:“为了这片土地上的每一寸晴空。”

    三人并肩而立,面对深渊张开的大口。

    而在那地底最深处,一扇由白骨堆砌而成的巨大门户缓缓开启。门后,站着一个身影??身形模糊,面容不可见,唯有一双金色竖瞳静静凝视着人间。

    它低声开口,声音穿透时空:

    “你们终于来了。”

    风,再一次吹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