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叫胡玉,这段时间要麻烦大家了。”胡玉落落大方地笑着,她的笑容很有感染力,瞬间冲淡了大家的拘谨,“林队长在路上已经把大致情况跟我说了,我现在迫切地想看看水渠工地,看看大家是用什么办法克服困难的。”
她的专业和直接赢得了大家的好感。
“雪希,你陪胡记者去物资存放处。”
林军直接冲着雪希说道。
“好的!”
雪希听到了林军的这句话以后连忙点了点头。
胡玉在雪希的陪同下,看到了那几箱淋湿后结块、散发着霉味的炸药。
她仔细地询问了炸药送达的时间、经过谁的手、当时的天气情况,并让雪希找来了接收炸药的民兵询问细节,一一记录在案。
她的问题犀利而精准,直指管理流程上的漏洞和人为因素的可能。
随后,在老孙头比划划、声情并茂的讲解下,胡玉对“火烧水激法”产生了极大的兴趣,甚至亲自跑到已经采用此法开始作业的渠段,看着村民们如何用最原始的柴火炙烤岩石,再用冷水泼洒,让坚硬的花岗岩在热胀冷缩中崩裂开来。
“了不起!真是劳动人民的智慧!”
胡玉一边快速记录,一边忍不住赞叹,“这才是最值得报道的人定胜天的精神!比那些坐在办公室里拍脑袋的决定强多了!”
她的话,说到了所有在场村民的心坎里。
大家干得更起劲了,仿佛省报记者的认可,给了他们无穷的力量。
林军处理完急务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火光映照下,胡玉穿梭在忙碌的村民中间,时而提问,时而记录,裤脚沾上了泥点也毫不在意,她的存在本身就像一团火,点燃了广元镇压抑已久的希望。
胡玉看到林军,快步走过来,表情严肃了几分:“林队长,情况我基本了解了。证据链很清晰,虽然直接证明是李县长指使很难,但报道出去,足够形成强大的舆论压力。他只要还想往上走,就不敢再明目张胆地使绊子。”
“这就够了!”
林军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能让他有所顾忌,给我们留出挖通水渠的时间,就是胜利。”
“嗯。”
胡玉点点头,合上笔记本,语气坚定,“我今晚就把初步的报道提纲整理出来,明天就用你们镇上的电话线发回社里。我会建议编辑部作为重点报道推出,连续跟踪。”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而且,来之前赵政委跟我透露了点风声,好像……你托他办的那件事,也有眉目了。说不定,能给我们这篇报道,再加一道猛料。”
林军闻言,眼睛猛地一亮。
赵政委那边动作这么快?
如果那件事能成,那李县长恐怕就不仅仅是被动那么简单了。
他看向远处黑暗中连绵的山峦,心中涌起一股豪情。
“太好了!胡记者,广元镇三百多口人的活路,可能就系在你这支笔上了!”
“放心吧,林队长。”
胡玉扬了扬手中的笔,自信满满,“笔杆子有时候,比枪杆子更厉害。咱们这次,就跟李县长的‘连环计’,好好过过招!”
夜色渐深,广元镇却灯火通明,开挖水渠的“砰砰”声和人们的号子声比以往更加响亮。
一股新的力量,伴随着省报记者的到来,正在这片干涸的土地上悄然凝聚。
而远在县城的李县长,此刻还浑然不知,一场针对他的风暴,已然开始凝聚。
胡玉的工作效率极高。
第二天一早,她便通过广元镇公社那部老旧的摇把电话,艰难但成功地将一篇题为《旱魃为虐,人定胜天——广元镇三百干群奋力掘渠引水纪实》的通讯稿发回了省报社。
稿件详细描述了广元镇旱情的严峻、村民生活的困苦,重点突出了在林军带领下,村民们如何克服断粮、阻工、炸药被毁等重重困难,运用“火烧水激”土法开凿岩石的感人事迹。
文中虽未直接点名李县长,但“某些部门协调不力”、“救灾物资管理存在漏洞”等措辞,以及将“县里积极组织抗旱”的官方说法与广元镇实际获得的支援进行对比,其指向性不言而喻。
这篇报道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省报社内部引起了高度重视。
胡玉的爷爷,胡社长亲自拍板,要求作为下一期头版重点稿件推出,并配发评论员文章。
然而,就在胡玉发完稿,准备继续深入采访,跟踪记录“火烧水激法”的实际效果时,李县长的反击,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到来了。
上午十点左右,两辆吉普车卷着尘土,疾驰而入,停在了广元镇公社门口。
车上下来的是县水利局的技术员和县政府办公室的王秘书,为首的竟是县武装部的一位科长。
“林军队长呢?请出来一下。”
王秘书面色严肃,语气官腔十足。
林军闻讯赶来,胡玉也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拿着笔记本跟了过来。
“林军队长,我们接到群众反映和水利局技术员的初步判断,你们在黑风岭段使用的所谓‘火烧水激法’,存在严重的安全隐患和技术缺陷,极易引发山体滑坡和塌方,对施工人员生命安全构成极大威胁!”
王秘书开门见山,拿出一份盖着红头文件章的通知,“经县里研究决定,现责令你们立即停止使用这种危险方法施工!等待水利专家进一步论证!”
“停止施工?”
林军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主任,黑风岭是水渠的咽喉地段,现在停下来,整个工程就前功尽弃了!而且‘火烧水激法’是老辈人传下来的经验,老孙头他们以前修水库就用过,只要操作得当,根本不会有问题!”
“经验?经验能代替科学吗?”
水利局的技术员推了推眼镜,语气倨傲,“岩石结构经过高温灼烧再骤冷,内部应力会发生剧烈变化,产生不可预测的裂隙,这不是土办法能控制的!出了问题,谁负责?”
“我负责!”
林军斩钉截铁。
“你负责?你负得起这个责吗?那是几十上百条人命!”
武装部的科长厉声道,“林军队长,请你服从县里的决定!立即停工!否则,我们将采取强制措施!”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周围的村民和民兵都围了过来,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和不平。
他们好不容易看到了希望,县里一来人就要掐灭这团火?
胡玉见状,立刻上前一步,亮明了身份:“各位领导好,我是省报社的记者胡玉。我正在对广元镇的抗旱工程进行跟踪报道。关于‘火烧水激法’的安全性问题,我认为应该实事求是地看。既然有争议,为什么不让我们在现场由老师傅实际操作一遍,请技术员同志现场评估,用事实说话呢?直接一纸命令强行停工,是不是有些武断?毕竟,早一天通水,就能早一天挽救更多的庄稼和牲口,这同样是关乎人命的大事。”
“省报记者?”
王秘书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态度稍微缓和了一些,但原则不变,“胡记者,你的意见我们会考虑。但是,在专家论证完成之前,必须停工!这是命令,也是为了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请你们理解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