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协助调查只是幌子,真正的目的是让林军认下那莫须有的罪名,彻底搞臭他,从而瓦解广元镇的抵抗。
果然,入夜后,审讯开始了。
审讯室里灯光惨白,晃得人睁不开眼。
负责审讯的不是白天那个副局长,而是两个面色冷硬、眼神凶狠的陌生面孔,显然是李县长特意安排的自己人。
“林军,老实交代!你倒卖的那批救灾粮,赃款藏在哪里?同伙还有谁?”
一人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响。
林军抬起头,脸上虽然带着疲惫,但眼神依旧清澈坚定:“我没有倒卖粮食。那些粮食是我个人通过合法途径购买,用于广元镇抗旱救急的。你们可以去查。”
“合法途径?哼!”
另一人冷笑,“什么合法途径?说不出来了吧!我们已经掌握了证据,就是你勾结粮库保管员,监守自盗!”
“证据?那就请拿出确凿的证据来。”林军平静地回答,“而不是靠凭空臆测和诬陷。”
“嘴硬!”审讯者失去了耐心,“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是不会老实了!”
接下来的过程,是林军一生中最为黑暗和痛苦的经历。
他们不允许他睡觉,轮番进行疲劳轰炸,用强光灯照射他的眼睛,用最大的音量在他耳边嘶吼重复同样的问题。
当他依旧不肯屈服时,更直接的肉体折磨开始了。拳脚如同雨点般落在他的身上、腹部,专门避开要害却带来极大的痛苦。
冰冷的水泼在冬天单薄的衣服上,然后用扇风扇……种种手段,旨在摧垮他的意志,逼他按照他们设计好的剧本认罪。
林军咬紧牙关,承受着这一切。疼痛和寒冷侵蚀着他的身体,屈辱和愤怒灼烧着他的内心。但他心里只有一个信念:绝不能认!认了,自己就完了,广元镇就完了,李县长的阴谋就得逞了!胡玉和外面的同志还在努力,他必须撑住!
“粮食……是救命的……你们……助纣为虐……对得起……这身衣服吗?”
在一次短暂的喘息间隙,林军从肿胀的嘴唇里挤出断断续续的话语,眼神里充满了鄙夷。
他的质问让施暴者更加恼羞成怒,换来的是更凶狠的殴打。
“妈的!看你还能硬到什么时候!”
“给老子签字画押!”
他们拿出一份早就写好的认罪书,抓着林军的手,想要强行按上手印。
林军不知从哪里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挣扎起来,一头撞开靠近的人,将那份认罪书撕得粉碎!
“休想!”
他嘶哑地吼道,尽管声音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审讯者气急败坏,却又不敢真的弄出人命。他们得到的指示是逼供,而不是杀人。
“好!很好!林军,你有种!”
其中一人喘着粗气,恶狠狠地说,“我看你能扛多久!关回去!明天继续!谁也不许给他送水送饭!”
林军被像破麻袋一样拖回了囚室,扔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浑身上下无处不痛,寒冷和饥饿不断侵袭着他的意识。黑暗中,他蜷缩起来,努力保存着体温和体力。
他想到了广元镇,想到了还在苦苦支撑的乡亲们,想到了冒着风险在外奔波的胡玉,想到了赵政委,甚至想到了家里等待的父亲……
“不能倒下……绝对不能倒下……”
他反复在心里默念着,依靠着强大的精神力量对抗着身体的极限。
他知道,李县长如此急迫地想要他认罪,恰恰说明对方也感到了压力,说明胡玉和外界的努力正在起作用。他多坚持一刻,外面的胜算就多一分。
这场发生在阴暗囚室里的较量,没有硝烟,却同样残酷。这是一场意志力的比拼,看谁先崩溃。
林军,这个从山林中走出的汉子,以其惊人的韧性和对信念的执着,硬生生扛住了一轮又一轮的非人折磨。他遍体鳞伤,但眼神中的那团火,从未熄灭。
他并不知道,就在他咬牙坚持的同时,胡玉正怀揣着能扭转乾坤的铁证,在县城的小巷里与追兵生死时速;而广元镇的黑风岭下,陈大福正带着村民们,进行着最后的、悲壮的冲锋。
黑暗似乎漫长无尽头,但黎明的曙光,往往就孕育在至暗的时刻之后。
林军的坚守,正是那撕破黑夜的第一缕微光。
另一边。
凄厉的防空警报声成了胡玉最好的掩护。
街道上的人群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扰,出现了短暂的混乱和茫然,许多人下意识地寻找掩体或抬头望天。
胡玉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将怀中的账簿捂得更紧,像一头矫健的鹿,猛地拐进了一条更狭窄、堆满杂物的黑暗小巷。
身后那两个男人的怒骂和追赶声被警报声和逐渐骚动起来的人声部分淹没。
她不敢回头,拼命奔跑,肺叶如同风箱般拉扯,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她知道,自己绝不能被抓到!
怀里的账簿是扳倒李县长、救出林军的唯一希望!
她对县城的小巷并不熟悉,只能凭着感觉乱闯,尽量远离主街。
警报声渐渐停息,但身后的脚步声似乎又清晰了起来!那两人显然对地形更熟,紧追不舍。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时,前方巷口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压低的呼喊:“胡记者!这边!快!”
胡玉猛地抬头,只见巷口阴影处,王老板正焦急地朝她招手!
他居然摆脱了那些人,还找到了她!
胡玉不及多想,奋力冲了过去。王老板一把将她拉进旁边一个堆放煤块的破旧小院,迅速关上了吱呀作响的木门。
“嘘!”
王老板示意她噤声,两人屏住呼吸,紧贴着门板。
脚步声从门外急促跑过,渐渐远去。
“好险……”
王老板长舒一口气,抹了把头上的冷汗,“家那边被我糊弄过去了,我估计他们很快会反应过来,这里也不安全!”
“王老板,谢谢你!你又救了我一次!”
胡玉惊魂未定,感激万分。
“别说这些了!”
王老板摆摆手,脸色凝重地看着她怀里的账簿,“东西还在?”
“在!”胡玉用力点头。
“好!”王老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胡记者,你现在必须立刻离开县城!一刻都不能停!李县长已经疯了,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可是我的车还在那边……”胡玉担忧道。
“不能去开车了!目标太大!他们肯定在所有出城路口都设了卡子!”王老板果断否定,他快速思索着,猛地一拍大腿,“有了!你跟我来!”
王老板带着胡玉,在小巷里七拐八绕,来到县城边缘的一个小货运站。这里主要是用骡马和板车运送一些短途零散货物。
“老刘头!”
王老板找到一个正在喂马的老车把式,塞过去几块钱和一小包烟,“这是我远房侄女,家里有急事,必须立刻回邻县娘家!麻烦你用马车,抄小路把她送过县界!务必保证安全!”
老刘头看了看钱和烟,又看了看一脸焦急的胡玉,咂咂嘴:“成!老王你放心,这条小路我走了几十年,保证平平安安送过去!”
事到如今,胡玉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她感激地看了王老板一眼:“王老板,大恩不言谢!广元镇和林队长都不会忘记你的!”
“快走吧!一路小心!”王老板催促道,眼中满是担忧。
胡玉坐上老刘头的马车,盖上一条破旧的毡子伪装成货物。老刘头一甩鞭子,马车吱吱呀呀地驶上了一条荒僻的土路。
马车颠簸,胡玉的心却稍稍安定了一些。她紧紧抱着怀里的账簿,如同抱着最珍贵的火种。她必须把这火种送到能点燃燎原大火的地方!
几个小时后,马车有惊无险地绕过所有检查点,终于驶出了该县地界。到了邻县的一个小镇,胡玉立刻跳下马车,重重谢过老刘头,然后直奔当地的邮电所!
她不能再回省城,那样太耗时!她必须用最快的方式将证据送上去!
在邮电所,她直接要了长途电话,再次拨通了省报社领导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