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在池子边缘。
四色光霞如水涌来，将众人淹没其中。
青碧，灿金，赤橙，玄黑，四色映照，将场中所有人、妖都渲得斑斓多姿。
似乎都没事！
先前的弘音、各种嘈杂，都好似是幻觉。
但——
“我有愧，我不该那样对待爹娘，他们含辛茹苦将我养大，指望成材，可我功成名就之后，却嫌他们啰嗦……”
有人大哭，嘶声力竭。
刘晟循声望去，眼瞳骤缩，心下凛然。
却见半空中，一名炼气士沐浴浑身赤橙霞光，哭得稀里哗啦。
哭着哭着，他眼中淌血，越流越多，最后成了两挂血瀑。
一个呼吸不到，就浑身精血流尽，彻底咽气。
此人是晋王世子麾下，流云剑宗的炼气士，修为不弱，已经铸基大成。
“赤橙霞光，是南方辩才天！”
刘晟浑身寒毛倒竖，转头望向远处那座四面八臂的赤橙石雕，心下骇然。
他都没看清怎么回事，这名流云剑宗的炼气士就离奇死去。
而且，那人所在的位置，可就在池子边缘，并未似隼妖、李沐那样，靠近石雕！
“杀杀杀——”
不等他细思，又有狼嚎声响起，是他打过交道的霜狼妖。
这妖怪此时显化出了原形，变成一头二三十丈的冰霜巨狼。
它双眼漆黑，散发骇人的黑烟，龇牙咧嘴，涎水垂落，正血战厮杀。
可它四周却是空荡荡一片，除了涌动的玄黑光霞，什么都没有！
它每次撕咬进攻，身上都会同步留下可怕的伤口。
骇人的是，这些伤口的痕迹，分明是它自己造成的。
就仿佛它正在撕咬战斗的对象，是它自己！
它越战越凶，越杀越狂，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血流不止，体无完肤。
“给我死！”
到最后，它狂啸一声，高高跃起，血口大张，似狠狠咬住敌人的咽喉。
“咔嚓！”
下一刻，它咽喉破碎，头颅落地，狼脸上犹自挂着凶狠的诡笑。
死了。
淦！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它所有的攻击，最后都会出现在它自己身上？
刘晟握紧拳头，心底发凉。
在没弄清机制面前，根本没法打。
在这四色光霞中，出手是死，不出手也是死，走近是死，留在原地也是死！
怎么办？
“快，让净月师太把她看到的壁画，都说出来！”
这时，晋王世子转身，向刘晟大声咆哮。
在接连目睹了两次离奇死亡后，这位大虞王族，终于害怕了。
哪怕有独孤霸护佑，他依然感受到了刺骨的寒凉。
“快，鹰兄弟，让你的人宠说说，不然俺们都得死在这！”
黑风大王眼珠猩红，身上的袈裟诡异蠕动，好似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
可它已经顾不了那么多。
身形开始膨胀，眼见就要现出原形……
“师太！”
刘晟转身望去，耳边就响起净月师太的声音，恍若洪钟大吕，振聋发聩——
“如是我闻……”
她浑身放光，手捏佛印，目视刘晟，一字一顿：
“四境护法使，护持四境，曾立下四相劫境，指点信众破除执念，求得大解脱。
东方龙尊王，以寿者相，立苦海劫。
西方妙翅鸟，以我相，立问心劫。
南方辩才天，以人相，立舌狱劫。
北方夜叉王，以众生相，立杀孽劫。
四劫起于四相，源于人心四执，不得解脱。”
说着，她越过刘晟，走向尽头的宝瓶。
一步一顿，不疾不徐，不知不觉，就已到了数十丈外。
周身佛光环绕，身上的慈悲气息，越发浓烈。
汹涌的四色洪浪，竟是在她面前自动分开，簇拥着她，走向宝瓶。
看得刘晟目瞪口呆。
不是，这老尼姑要逆天了？
自从在遗迹里被他当成人宠俘获后，就半死不活的。
刘晟从未指望她能帮啥忙，毕竟她自己就战损得厉害，很难恢复。
而他如今的实力水涨船高，派出阿彪就能击败她。
之所以把累赘一般的她带在身边，也是看在杜冰雁的情分上。
万万没想到，她最后竟会自己来这么大一个惊喜！
“难道……她在那副空白壁画前，被夺舍了，成了最后boss？”
刘晟倒吸一口冷气，陷入沉默。
貌似，这一路来，自己并没得罪她？反而一直护佑她安全吧？
至于弹脑崩弹得她满头肉髻……
是谁如此可恶，居然对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下如此狠手？
站出来，我刘某人誓与此等小人，不共戴天！
什么，是我？
胡扯！
明明是一个姓白的鹰妖，与我有什么关系？
“……四相劫境，需以无惑心、无愧心、无嗔心、无畏心破除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
这时，净月师太已淹没在刺眼的四色光霞中，声音远远飘来。
仿似一盏青灯，在洪浪中浮沉，随时会被浪头熄灭。
却依旧执着地亮着，照亮前路。
“无畏心破寿者相，无惑心破我相，无愧心破人相，无嗔心破众生相？
可什么才算无畏心，无惑心，无愧心，无嗔心？”
刘晟不得其解，抬头正要再问，却已找不到她的身影。
不仅是她，包括黑风大王、晋王世子、独孤霸，以及现场其他人、妖，都不见了。
前方金霞万丈，刺得人睁不开眼。
一道神人立于霞光中央，气息浩瀚，如威如狱。
祂高有万丈，颈悬金铃，身披璎珞，双翅展开，显出千眼。
或疑惑，或欣喜，或冷漠，或热烈，或矜持……
千眼千情，各不一样，不发一语，却有千般浓烈情绪，涌上心头。
让人一会想笑一会想哭，一会暴怒，一会悲哀，情绪彻底崩溃失控。
“是妙翅鸟！”
刘晟被看得头皮发麻，连忙闭上眼睛，遮蔽眼识。
同时双耳竖起，汗毛摆动，脚下连点，发动其他感知，捕捉四周的动静。
却发现，以往的手段，竟然全都失效！
几种感知反馈一致，四周空空一片，没有千眼，没有妙翅鸟，没有光霞，什么都没有。
可怎么可能？
他大惊失色，本能地睁眼望去，正对上千只熠熠生辉的眼睛——
我是谁？
什么是我？
昨天的我，是不是我？
明天的我，还会是我吗？
前一瞬间的我，与后一瞬间的我，哪个才是真正我？
诸多化身，都是我吗？
如果，这些都是我，那岂不是……会有无数个我？
若我不唯一，哪个才是真的我？
一时间，好似有成千上万道一模一样声音，在刘晟脑海中响起。
他眼神逐渐呆滞孔洞，口中反复念叨：
“昨日之我非我，明日之我亦非我，那我……究竟是谁？”
他把大戟一横，手捧戟头，对准脖子猛地一推。
“噗！”
头颅落地，鲜血狂飙。
【检测到裂空雀化身已死亡，是否消耗10000灵蕴点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