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应天殿。
悬棺错落，锁链纵横，灵灯闪烁，如星穹倒悬。
宋应天负手立于“镇皇塔”边上，任由身前血雾翻卷，悠然自得地闭目养神。
血池上，九横五纵十四根铁锁交错，悬吊着数十道穿戴绫罗绸缎的身影。
男女皆有，不缺老少，且各个细皮嫩肉，容貌出众，脸带贵气。
只是如今身陷囹圄，被使了手段，不仅动弹不得，就连声音都无法发出。
只剩眼里的仇恨，愤怒和恐惧。
一时间，殿里安静得可怕。
就在这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黑衣内侍缩肩躬背，在前小步引路，身后跟着位瘦瘦高高的中年文士。
来人身穿黑衫，外披锦袍，身形挺直如笔，两鬓花白，目光淡漠，不含任何人类的感情。
浑身上下透着股难以言喻的诡谲魔力，让人心惊肉跳。
钦天监监正，吴雍！
也是当年发鸠山一百零八凶中的“智多星”、“天机神将”。
“太尉，吴监正到了。”
内侍上前，“噗通”一声，跪在宋应天面前，小声禀报。
“都退下。”
宋应天微微抬手，这才睁开眼皮，看向来人，眼中流露出一抹关切：
“雍弟，伤势如何？”
“得大哥赐下的长生不老泉，小弟伤势已经尽复，损耗的寿命，也补回了一些。”
吴雍淡笑一声，看向血池上悬挂的数十人，低声道：
“泸王府一脉是先皇之弟，嫡支四十三人，若论血脉高贵，在皇族中都是靠前的。
以之为祭，当能卜算出武嵩、净月几人的落脚处。”
说到这，吴雍目光闪烁，胸口隐隐作痛。
前几日夜里，他被宋应天唤来此地，卜算武嵩等人的行踪。
他当时不以为然，便选了武嵩开头，结果刚一起卦，便如被重击，当场吐血，卦象更是混乱模糊，从未有过。
后来他又卜算净月师太，结果当场昏迷，须发褪白，好似瞬间苍老了数十岁。
若非宋应天出手及时，后又送来一壶长生不老泉助他疗伤，他怕是早就凉了。
这两日，他伤好复盘，猜测那两人气运正隆，且有手段遮蔽了天机，让自己的卜术失灵，遭到反噬。
要么是因为，他们在遗迹内得到了仙缘；要么是有人出手，为他们颠倒了天机。
前者让人眼红，后者令人害怕。
好在他这门卦术，还有一种秘法，能强窥天机，只是代价巨大，不仅折福损命，还会削减气运，非大富大贵者不可使用。
不过，前些年，他自一处古墓遗迹中，得了门名为《不死印咒》的邪法，能将自身受的伤害，大部分转嫁他人。
这些年，他闭关不出，以《不死印咒》与那门卦术秘法融为根基，融创出了一门借命卜卦之术。
以自身极小的代价，强窥天机，无往不利。
所借之命越贵重，卜卦得越准确。
天底下，还有什么比皇帝的命更贵重的？
而排在皇帝之后的，当然是皇族！
血脉离皇帝越近，命就越贵重，越适合这门借命卜卦之术。
比如，眼前的泸王一脉。
说来也奇怪，这几年不仅各地民乱，叛军迭起，就连京城里也是屡屡叛乱。
这些王爷们，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隔三差五总是谋反。
要么私会朝臣，要么祸秽后宫，要么私藏皇袍帝冠，前赴后继，总要搞事。
哪怕每次都被满门诛绝，依然改变不了他们造反的“决心”。
譬如这泸王一脉，昨日就被人告发行私行巫蛊之事，诅咒太后，被宗人府直接抄家下狱。
然后……
就被运来了应天殿，阖府嫡支四十三人，皆有当世近皇之血，乃是上好的借命耗材。
一家人明日便会突发恶疾，纷纷暴毙而亡。
当真是为了一碟醋，特意包了一顿饺子。
“先卜算出武嵩的位置，我们这位‘义弟’气运深重，屡屡化险为夷，遇难成祥，气运深厚……”
宋应天退至镇皇塔边上，让出空间，眼中流露出莫名之色：
“恐怕身怀天命……”
吴雍脚步一滞，脸上骇然：
“天命……之子？”
宋应天没有回应，只望着铁索上悬吊的泸王上下，漠然道：
“开始吧。”
吴雍转过头去，深吸一口气，按捺住心头的惊涛骇浪，手掐法诀，体内真气涌动，口中念念有词：
“皇运为薪柴，转灾祭灵台，九幽通星窍，万劫借命……”
念咒间，他腾身而起，落于血池锁链上，脚心各踏一泸王子嗣脑袋。
咬破指尖，醮血在泸王六子脑门上画完一张血符，一拍其头顶：
“敕！”
刹那间，泸王六子双眼暴突，几乎从眼眶里迸出来，三十左右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
与此同时，吴雍眼瞳中神光暴绽，倒映出武嵩的身影，由虚凝实：
“让我看看，你在哪……”
他的视线，好似洞穿了时空，飞跃千山万水，锁定住了一道正驾风而行的雄壮身影——
披头散发，胸挂白骨佛珠，腰悬黄皮葫芦，坐下风云成虎。
不是武嵩是谁？
“这是在……”
吴雍念头一转，正待看清四周景象，耳边就响起一道可怕的虎啸。
好似天雷劈落，震得他三魂惊惶，七魄恐惧！
“噗！”
他眼前一黑，张口吐出一道逆血，手脚按触的三名泸王子孙，好似瞬间老去数十年。
从风华正茂的青壮，变作耄耋老者，皮松肉弛，皱纹满面，最后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彻底没了声息。
“那武嵩果然身怀天命，损耗三名皇族血脉，却连他身处何方都占卜不出来！”
吴雍又惊又怒，取出一支玉瓶，喝下一口长生不老泉，惨白的面色才恢复过来：
“身怀天命者，必为天地所钟，除非能压过此界天地，否则是卜算不出来的……”
“那就算下水月庵的净月老尼，一掌灭杀十万精兵，轰塌两座军镇……”
宋应天脸色平淡如水，无喜无怒，一字一顿，声如金石：
“纵是老夫，也须借助这小周天星斗阵，遮蔽天机，才能施展出来，代价极大……”
“水月庵，净月！”
吴雍点了点头，再次念咒施法，卜算净月师太的下落。
可当他眼瞳中刚浮现出净月师太的身影，一只毛茸茸的黑爪，就似洞穿虚空，朝他当头抓下——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