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走!”
    一道单薄的身影挡住刘晟,面容枯槁,目光锐利,死死地盯着他。
    杜兴宁!
    那个刘晟和杜冰雁最早解救出的杜家人。
    那夜高林府一众大小势力,联手突袭,几乎将堂口血洗。
    若非刘晟他们及时赶到,此人或许将步他儿子的后尘,而不仅仅只是丢了一条胳膊。
    相比前几日,他整个人瘦得几近脱相,披头散发,灰头土脸,眼窝深陷,眸光却犀利刺眼
    那次他发魔怔,抱着独子的尸体哼了一宿儿歌,但第二天就恢复过来。
    帮着营救、组织,把事情做得得井井有条。
    期间表现都很正常,除了空闲时抱着他儿子的尸首自言自语以外,和常人无异。
    如今看来——
    “你……”
    杜兴宁喘着粗气,枯槁的面皮抽搐扭曲,多了几分狰狞:
    “怎可于此危机关头,临阵逃脱?你们二人若走了,我们这一千多人,能活下来几个?”
    “我已经救过你们一次了。”
    刘晟淡笑一声,目光越过他,扫过杜兴奎,杜兴河等人,以及远处那些向这边张望的那些伙计,跑堂,下人等。
    “是你们内部,除了内奸,导致如今前有埋伏,后有追兵的局面。
    你不去怪叛徒内奸,反而怪我这个救命恩人?”
    他嗤笑一声,目光重新落到杜兴宁身上,幽幽道:
    “还是说,这原本就是你的图谋,想用包括我和冰雁在内,一千多人的性命,跟对方换一样东西……”
    “我没有!”
    杜兴宁身形一滞,面皮猛烈抽搐,奋力挥动独臂,恶声道:
    “你胡说,你故意栽赃污蔑,妄想逃避责任……”
    “起死回生。”
    刘晟看了他一眼,垂下眸光,语气飘忽:
    “你想让你儿子……起死回生。”
    “我——”
    杜兴宁张口欲驳,可话到了喉咙里,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好似一只被抹了脖子的公鸡,只剩浑身簌簌。
    不是为了儿子,他怎么会生出如此妄念?
    林总镖头临死前的那番话,终究是起了作用。
    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含辛茹苦养大,不知遭了多少罪,受了多少苦。
    可只要儿子活得好,活得开心,将来娶妻生子,再苦再难,也都值得。
    但是,他死了。
    脖子都被扭断,血喷得满脸都是,没气了,救不回来了。
    可若是有了“杨枝甘露”那等宝贝,能让人立地成仙,长生不老的仙宝,就能让儿子起死回生!
    起死回生!
    活过来!
    为了儿子,当爹的连命都可以不要,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所以前几天夜里,一头老鼠精顺着他主动留下的记号,找到他时……
    他毫无保留地将所知一切,都卖了个干净。
    行进路线,哪个方向,第几个岔口,会绕几个山头,过了鹿头谷之后,会在哪换乘船只……
    卖得一干二净。
    只因为,对方答应拿到杨枝甘露后,会分润他一滴,救儿子用。
    哪怕知道,对方九成九是在骗他,可万一呢?
    万一人家说到做到呢?
    总比矢口否认,彻底断绝他希望的杜冰雁……要好!
    “不错,是我!”
    杜兴宁与刘晟对视片刻,见抵赖不得,便开口认了下来。
    “七哥你——!”
    “老七,你疯了!”
    “真是你勾结外人,要害我们?你疯了,真的疯了!”
    一时间,杜兴奎、杜兴河等“兴”字辈几个惊怒交加,纷纷开口痛斥大骂。
    其余杜家子弟,伙计,护院、船夫等,也都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他们如何也没想到,看似老实本分,勤勉有加的七爷,竟然会是奸细,勾结外人,出卖他们!
    “我没疯!疯的是你们!”
    面对自家兄弟的指责,杜兴宁急得面红耳赤,大声反驳:
    “你们一个个还对他感恩戴德?觉得是他们……救了你们性命?
    可笑!
    你们就不想想,我们济海堂做生意,做得好好的,为何会在各地都遭到围剿、血洗……”
    他凶狠地一一瞪了回去,忽然伸手指着刘晟和杜冰雁两个,咬牙切齿道:
    “都是因为……他们两个!”
    “他们得了仙缘,能立地成仙,长生不老的仙缘,却连累了我们!
    我的伙计全死了,儿子也死了,胳膊也断了一条。
    你们……哪个的伙计没有死,哪个的亲眷没有亡?
    甚至连命都差点没了!就这,你们还感激他们?谢他们的救命之恩?
    你们才是疯了,全都疯了!”
    这番话一出,队伍里的议论声瞬间减弱不少,细思之下,都觉得他说得在理。
    这一千多人,没有享受任何好处,却遭此大祸。
    之前来不及细想,可经杜兴宁这么一说,也的确有几分道理。
    究其原因,确是代人受过。
    面对杜兴宁的暴论,杜兴奎几个张了张嘴,却发现自个词穷,不知该如何去反驳。
    或者说,他们内心深处……觉得杜兴宁在理。
    一时间,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你……你们……奎叔,河叔,你们也是这么想?”
    杜冰雁气得脸色发白,握紧云水剑,向杜兴奎他们质问。
    几个“兴”字辈的相视一眼,沉默片刻,结结巴巴说道——
    “冰雁,你体谅下,老七他犯了糊涂,可丧子之痛,白发人送黑发人,终究情有可原……”
    “是呀是呀,你们没做过父母,不知孩子都是父母的心头肉,宁愿自己受苦,也不愿娃儿受累。”
    “不错,七哥这事做得不地道,回到族地,自有族老他们处罚,眼下情况紧急,还须互相体谅,共克时艰……”
    ……
    这些话看似在责备,实则为开脱,听得杜冰雁手脚发凉,心头沉入谷底。
    之前还觉得他们能力出众,个个能独当一面,可一旦涉及到自己人,却有些拎不清。
    本能地带着门阀世族的高傲,亲亲相隐。
    或者说,被杜兴宁这么一挑拨,他们心底生出了怨气,都觉得是受了无妄之灾。
    相较之下,她和刘晟二人多日来的劳苦奔波,出手相救,反倒成了应尽的本份,类似赎罪?
    一个“兴”字辈和杜兴宁关系不错,见状更是小声向杜冰雁说道:
    “冰雁,要不……你去劝劝刘公子,终归是一家人,何必闹得如此生分?
    再说,老七是长辈,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们多体谅一下……
    毕竟,大局为重!”
    大局为重?
    杜冰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