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江必守淮。
    这句话,是自古至今无数场战争总结出的经验。
    作为南方政权,长江虽为天险,可单靠一个长江作为防线,是远远不够的。
    只有将防线前推,挪至淮河一线,才较为稳妥,若能饮马黄河,那自然最好不过了。
    秦岭与淮河一线,是华夏南北的分界线。
    淮河以南气候潮湿,水网密集,天然不利于骑兵大规模冲锋,因为作为南方政权的第一道防线最合适。
    可淮河并非无懈可击,存在两处漏洞。
    因而,南方政权在这两处漏洞上,修建了两处城池,镇守漏洞。
    分别是合肥与寿春!
    南方政权想抵御北方,合肥与寿春必须握在手中,而北方政权若想南下,同样也要想尽一切办法拿下这两处重镇。
    正因如此,上千年来,南北政权为了争夺这两处重镇,爆发了不知多少次战争。
    这其中最著名的两场战役,便是孙权的合肥之战,以及刘牢之的淝水之战。
    一处在合肥,一处在寿春。
    孙权打合肥,可是足足打了六次。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为何?
    就是因为庐州是北方南下的通道之一,不将这个通道握在手中,曹操想打他就打他,而他却一点办法没有,睡觉都睡不踏实。
    庐州作为南北方政权争夺的重镇,外加又是杨行密的龙兴之地,重要程度自然不言而喻。
    因而,镇守庐州的观察使,也就成了重点。
    这个人选,杨行密安排的是刘威。
    刘威是杨行密牙将,亦是家臣,这是正儿八经的亲信,嫡系中的嫡系,曾数次在战场上救下杨行密。
    并且,在与孙儒的决战中,起到关键性作用。
    要说整个江南,谁是杨行密最大的敌人,非孙儒莫属,其麾下‘吃人军’悍勇异常,士兵皆悍不畏死。
    杨行密与孙儒交战数次,皆都大败,最凶险的一次,甚至连庐州这个大本营都丢了,只剩下一个润州。
    也就是在大败孙儒,吞并其麾下‘吃人军’后,杨行密的实力才得以暴涨,最终称霸江南。
    这样一个忠心耿耿,且有勇有谋的心腹,让其镇守大本营,显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而庐州刺史的人选,杨行密本来定下的是王茂章。
    如此一来,王茂章与刘威二人可互相制衡,不至于有人一家独大。
    可惜杨渥因私人仇怨,并未听取。
    如今的刺史之位空缺,由刘威兼任。
    不过,多疑是上位者的天性,所以杨行密也留有后手,刘威虽贵为观察使与刺史,可军中将校,多为杨行密的本家亲戚。
    宗亲嘛,到底是一家人,相比外人更加可靠。
    合肥县。
    作为一个军事重镇,合肥并不繁华,反而从内到外透着肃杀之气。
    每日戌正一刻,准时宵禁。
    百姓不得随意外出,违者严惩。
    当然,凡事都是例外,特权在任何时代,任何国家都存在。
    深夜,万籁俱静,街道两旁的铺面大门紧闭,漆黑一片。
    月光下,两道身影漫步在牛尾街上。
    为首一人高高瘦瘦,穿着讲究,腰间悬着一块羊脂玉佩,在银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此人脚步虚浮,走起路来踉踉跄跄,显然是喝醉了。
    若非旁边一人搀扶,只怕早就摔了个狗吃屎。
    搀扶之人明明身材壮硕,却缩肩塌背,故意矮了半头,一手搀扶着高瘦男子,另一只手拎着一盏灯笼照路,口中还谄媚地说道:“都尉慢些,切莫摔着了。”
    高瘦男子闻言,骂骂咧咧道:“入你娘,怎地还没到?”
    壮汉答道:“快了,前面转个弯,再走百十步就到了。”
    高瘦男子打了个酒嗝,大着舌头道:“魏峰,耶耶可告诉你,若是敢诓骗耶耶,便扒了你的皮。”
    “哎呦,都尉您这叫什么话,俺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骗您啊。”魏峰立马叫起了撞天屈。
    “哼,谅你也不敢。”
    高瘦男子哼哼一声,拍着他的头顶,高声道:“你放心,这笔买卖若谈成了,少不了你的好处。跟着耶耶,保你吃香喝辣。”
    寂静的街道上,声音传出老远。
    “都尉小点声。”
    魏峰被吓了一跳,赶忙低声提醒。
    高瘦男子显然喝多了,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扯着嗓子嚷嚷道:“怕个甚,就算被人听去了又如何,这庐州城有谁敢触俺的眉头?便是刘威,也不过是我杨家家臣,见了俺也得恭恭敬敬地唤一声叔父。”
    此人名唤杨雨生,乃是杨行密的本家,按照辈分,杨行密该唤他一声堂叔。
    他这番话虽有吹嘘的成分,但也算不得夸张。
    在庐州城,杨家人就是天。
    即便真犯了事,刘威也不敢轻易处置,而是会上报扬州广陵,让杨渥这个新任族长处置。
    壮汉笑着附和道:“那是,这庐州城有谁敢不给都尉面子。”
    “什么人!”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一声暴喝。
    紧接着,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传来,借着灯笼昏暗的火光,只见一队披甲持枪的巡夜士兵快步朝他们走来。
    杨雨生忽然暴起,抬手就是一巴掌,指着对方鼻子骂道:“瞎了你的狗眼,耶耶都认不得了?”
    “属下见过都尉。”
    挨了一巴掌后,那伍长这才看清杨雨生的面容,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赶忙躬身唱喏。
    杨雨生懒得废话,口中吐出一个字:“滚!”
    “属下告退!”
    那伍长应了一声后,带着手下匆匆离去。
    待巡夜士兵离去,两人再次前行。
    行到街尾,魏峰领着他转了个弯,进入一条小巷,往里弯弯绕绕走了近二百步,最后停在一间破旧的小院前。
    “就是这儿?”
    打量着破旧的院门,杨雨生神色狐疑。
    “就是此地。”
    魏峰说着,上前敲了敲门。
    三下重,三下轻。
    不多时,院中传来一阵脚步声,很快院门被从内打开,探出一张憨厚的脸庞。
    见到魏峰,余丰年笑着打了声招呼:“魏大哥。”
    魏峰朝他使了个眼色,介绍道:“余兄弟,这位就是俺说的贵人。”
    余丰年赶忙让开身子,殷勤地邀请杨雨生进门:“贵人临门,寒舍蓬荜生辉,快请进。”
    杨雨生却并未进门,指着余丰年,皱眉道:“这小娃就是你说的军械贩子,毛都没长齐。”
    魏峰赶忙低声解释道:“都尉,须知人不可貌相,余兄弟年岁虽小了些,可干这行已数年,至今还没出过纰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