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唐时的糖主要有三种。
    蔗糖、麦芽糖以及蜂蜜。
    古时养蜂技术落后,蜂蜜大多都是靠山民去山中找天然蜂巢,所以产量稀少,价格自然也最为昂贵。
    尤其是如今这样的乱世,即便是崔家这样的豪门大户,一年也吃不上几回蜜饯。
    寻常百姓,别说蜂蜜了,蔗糖都吃不上,一年能吃上一小口麦芽糖就算是丰年了。
    盐,普通百姓咬咬牙,还是能吃得起,但糖真就是奢侈品了。
    精盐、白糖,这两样东西压根就不是卖给寻常百姓的。
    况且,寻常百姓都是穷鬼,也没油水可榨。
    谁有钱,刘靖就赚谁的!
    赚权贵和富人的钱,他可是一点没有负罪感。
    提纯盐和白糖的法子很简单,当然这个简单,是对于后世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化学及格的人来说。
    放在这个时代,那就是最顶尖的科技了。
    如今其实也有白糖,谓之霜糖。
    闽南与四川的蔗糖工坊,熬煮蔗糖时,随着蔗糖逐渐冷却,上层表面会慢慢析出一层极为稀薄的白霜,制糖匠人需用特制的竹篾,小心翼翼地刮下收集。
    但这种霜糖太少了,熬煮上千斤蔗糖,都不一定能收集一两。
    因而,这种霜糖已经不是价比黄金了,而是有价无市。
    有钱都买不着。
    等到刘靖提纯出白糖,价格还不是随他喊?
    除了赚钱之外,还需招募匠人,组建军器监,发展军械。
    炸弹是没指望了,之前连续几次测试,让刘靖对黑火药充当炸弹,彻底失去了信心,增加火药量可以提升威力,但杀伤力有限,五步之内破片估计连皮甲都不一定能穿透,更别提铁甲了。
    不过,当炸弹不行,却可以试一试作为发射火药。
    等回到郡城后,先召集匠人,搞出一个炮管试试水。
    ……
    ……
    烈日高悬。
    灼热的阳光,彷佛要将大地都烤干,官道两旁的阵阵蝉鸣都显得有气无力。
    今岁的夏日似乎格外炎热,而夏日越热,往往冬日就会越冷。
    小冰河已经悄然降临,开始一点点发威。
    徽杭古道上,一支商队正在默默前行。
    商队规模不小,足有近二百人,十几辆牛车堆的满满当当,上头盖着厚实的牛皮油布,让人看不清具体是何货物。
    领头骑马之人,乃是一名中年壮汉,穿着一袭短打劲装,腰挂一柄横刀,颌下浓密的络腮胡,几乎遮住小半张脸,一双锐利的目光左右扫视。
    正是季大。
    “季管事,季管事。”
    这时,后方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喊。
    季大转头,只见一个相貌清秀的小道童,正迈着腿小跑而来。
    勒住马缰,他问道:“原来是小道长,何事?”
    妙夙撩起宽大的道袍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语气焦急道:“季管事,不能再继续走了,日头猛烈,天儿太热,牛车上的货恐会有变,贫道建议找个阴凉之处,歇息片刻,等到最猛的日头过了,再行赶路。”
    旁人不晓得,她可是很清楚牛车上装的是甚。
    火药啊!
    足足五百斤的火药,道路本就颠簸,颗粒火药一路上都在摩擦,眼下天气又这般炎热,一个不好,恐会爆炸。
    她可是亲眼见识过火药的威力,当初不到一斤的火药,点燃后都足以裂石,这五百多斤的要是爆炸,不得把他们都给炸上天了。
    闻言,季大瞥了眼牛车,低声问道:“很危险?”
    妙夙忙不迭的点头。
    季大赶忙说道:“成,前面不远就有个林子,可在那里落脚歇息。”
    他死了没关系,可自家大娘子也在。
    若是有个甚么闪失,莫说主家了,怕是那刘靖都不会放过自己。
    “好。”
    妙夙松了口气,转头离去。
    途经一辆奢华的马车时,窗帘被拉开,露出一张珠圆玉润的俏脸。
    崔蓉蓉问道:“妙夙道长,可是到歙州了?”
    妙夙摇摇头:“还没哩,不过想来也快了。”
    崔蓉蓉邀请道:“天儿热,小道长上来喝一杯酸梅饮子去去暑去。”
    这一路南下,一行人变得相熟。
    对于妙夙这个灵秀的小道长,崔蓉蓉心生亲近,况且早在丹徒镇时,她便知晓夫君对妙夙师徒极为看重,奉为座上宾。
    因而,崔蓉蓉自然要帮自家情郎笼络。
    妙夙本想婉拒,可听到酸梅饮子,口中不由自主地开始分泌津液,一时有些迟疑。
    见状,崔蓉蓉抿嘴笑道:“外头热,快且上来吧。”
    “小道叨扰了。”
    妙夙躬身作揖,旋即一手攀住车厢,动作轻盈潇洒的跃上车辕。
    崔蓉蓉赞叹道:“小道长好俊的身手。”
    “姐姐真厉害!”
    小桃儿更是瞪大眼睛,满脸惊叹,拍手叫好。
    “雕虫小技,不值一提。”
    妙夙腼腆一笑,弯腰进了车厢。
    她可不是表面那般柔弱,这年头道士怎会没些武艺傍身,毕竟要时常云游,有武艺在身,遇到歹人与猛兽,总能多几分活命的机会。
    张嫂递过去一杯饮子,语气中带着几分慈爱:“瞧你热的满头汗,快且喝吧。”
    所谓饮子,就是这个时代的饮料。
    饮子主要是夏季喝,常见的就是酸梅饮子,紫苏饮子等。
    “多谢。”
    妙夙道了声谢,接过抿了一小口。
    饮子里似是加了砂糖,喝起来酸甜可口。
    妙夙别看平时跟个小大人似的,可到底年纪摆在那,喜欢酸酸甜甜的吃食。
    张嫂见她小口喝着,笑道:“多喝些,喝完还有。”
    小桃儿穿着一身小号的齐胸襦裙,可爱极了,依偎在崔蓉蓉怀中:“阿娘,我想爹爹了。”
    “桃儿莫急,过两日就能见到爹爹了。”
    崔蓉蓉说着,眼眸中闪过一抹幸福之色。
    “哒哒哒~”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前方传来。
    崔蓉蓉等人面色一变,妙夙更是放下杯子,作势要出去。
    崔蓉蓉一把拉住她,劝道:“小道长莫要冲动,有季大以及一众护卫在,不会有事的。”
    这个时候遇到骑兵,并非是好事。
    若是马匪还好些,季大等护卫携带了弓弩,硬碰硬并不虚。
    可若是官兵,那就麻烦了。
    能有战马的官兵,必定是精锐,军械齐全,战力彪悍。
    而且,马匪求财,见他们不好惹,给些钱财也就打发了。
    可官兵为了不暴露自己劫掠商队,往往会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这年头就是这样,兵比匪还狠。
    妙夙不敢挣扎,怕伤到崔蓉蓉腹中的胎儿,只得老老实实坐下。
    “结阵!”
    领头的季大面色凝重,大吼一声,旋即弯腰从马背上取来一个布包,打开之后,赫然是一柄骑兵弩。
    与此同时,二十余名护卫立即指挥牛车散开,首尾相连,形成一个圆圈,将马车与其他人护在阵中。
    轰隆隆!
    战马奔腾之声越来越近,卷起阵阵烟尘,远远望去如一条黄龙奔袭而来。
    此刻,季大已经上好了弦,搭上一支破甲箭,站在一辆牛车后方,强弩遥遥对准前方。
    身侧二十余名护卫,或持盾横刀,或张弓搭箭,严阵以待。
    骑兵越来越近,季大盯着烟尘,心下暗自松了口气。
    对方数量不多,不足二十余骑。
    他麾下的护卫个个都是好手,又有牛车为阵,真打起来,完全可以拖住。
    至于胜,季大从未有过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面对骑兵,能拖住,且伤亡控制在五成以内,就是最大的胜利。
    骑兵越来越近,明明只有十几骑,气势却格外惊人,饶是季大都觉得一阵心悸,呼吸不畅。
    当距离二百步时,骑兵纷纷勒住马缰。
    为首的骑兵大声道:“可是季兄当面?”
    闻言,众人纷纷一愣,齐齐看向季大。
    季大却并未放松警惕,高声回道:“正是,不知阁下是哪位高朋?”
    对方独自打马上前,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件,答道:“某乃刘刺史麾下校尉,奉刺史之命,前来相迎,此乃信章。”
    刘靖?
    季大挑了挑眉,缓缓放下手中强弩。
    “监镇派人来接俺们了!”
    阵中的逃户们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
    马车内,崔蓉蓉等人也松了口气,转忧为喜。
    季大之前曾看过刘靖寄到崔家的书信,因而认得他的字迹,接过信件检查一番后,便挥挥手,周围护卫纷纷收起刀盾弓箭。
    吩咐车队重新散开后,季大来到为首的骑兵前面拱了拱手:“不知校尉尊姓大名?”
    那骑兵回礼道:“某名李松。”
    “原来是李校尉,有劳了。”
    有一支骑兵小队帮忙护卫,季大多少也能松口气。
    虽说眼下距离歙州只有三四十里,可如今这个世道乱的很,前阵子又打了几场仗,保不齐就有杨吴的溃兵躲藏在山中。
    就在这时,季大忽然发现一名身着兜帽斗篷的骑兵,径直朝着马车走去,不由皱起眉头,正欲开口,却见一旁的李松朝他使了个眼色。
    季大先是一愣,旋即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恍然,闭口不言。
    ……
    马车里,崔蓉蓉正在拉着妙夙的手,与她说着话。
    “爹爹!”
    恰在这时,小桃儿忽然蹭一下站起身,同时口中发出惊喜的呼喊。
    还不待崔蓉蓉反应,小家伙就朝着马车外冲去。
    “桃……”
    话音未落,一张令她魂牵梦萦的身影钻入马车,一把将迎来而来的小桃儿抱在怀中。
    “宦娘。”
    怀抱着小桃儿香香软软的身子,刘靖眼中含笑,望向崔蓉蓉。
    此番出歙州,他是冒着风险,因而才乔装打扮,混在骑兵之中。
    而之所以前来,是因为收到了幼娘的信,信中提及崔蓉蓉怀了他的骨肉。
    两世为人,刘靖前几日才头一回成亲,眼下忽然得知自己要当父亲了,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复杂心情立即涌上心头。
    昨夜翻来覆去一整夜睡不着,今日一大早,推算崔蓉蓉应该快赶到歙州了,刘靖只觉一刻都等不了了,因而率领麾下牙兵赶来。
    “刘郎……”
    崔蓉蓉柔柔地唤了一声,眼泪便顺着眼眶滑落。
    刘靖抱着桃儿上前,伸出温热的大手,轻轻抚去她脸颊上的泪珠:“委屈你了宦娘。”
    见状,张嫂拉着妙夙识趣的出了马车。
    “奴不委屈。”
    崔蓉蓉摇摇头,一手轻抚小腹,脸上绽放出一抹笑容:“刘郎已送给奴最好的礼物了,奴还有甚么可委屈的。”
    顺着她手的方向,刘靖目光落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心头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想摸又不敢摸。
    看出他的迟疑,崔蓉蓉莞尔一笑,握住他的大手,缓缓贴在小腹上。
    刘靖问道:“几个月了?”
    崔蓉蓉含笑道:“四个半月了。”
    四个半月?
    算算日子,似乎就是崔蓉蓉回崔府的前一夜,两人亲热时怀上的。
    当时,刘靖记得自己曾说过,待安定下来后,让崔蓉蓉帮自己生个孩子。
    结果,一语成谶,还真怀上了。
    不过两人在一起时间也不短了,几乎两三日便恩爱一次,双方又无隐疾,怀上也实属正常。
    崔蓉蓉望着他,心疼道:“刘郎瘦了。”
    “你倒是胖了些。”
    瞧着她那张珠圆玉润的脸,刘靖打趣道。
    “唔!”
    说者无心,然崔蓉蓉却略显紧张道:“待孩子生下来,奴少吃些,便会瘦下来的。”
    刘靖皱眉道:“瞎说什么呢,眼下这样也美。”
    崔蓉蓉是瓜子脸,以前瘦时,下巴有些尖,眼下胖了一些后,配上她身上的那股书卷气息,反倒更显端庄大气。
    而且,她胖的可不仅仅是脸。
    本就雄峰的山峰,此刻更加磅礴,将齐胸襦裙高高撑起,此刻端坐在软榻上,浑圆肥大的磨盘将裙摆绷成两道夸张的弧线。
    察觉到他火热的目光,崔蓉蓉俏脸微红,同时对于情郎的痴迷,心头隐隐有些自豪。
    见自家爹爹只顾与阿娘说话,小桃儿有些吃醋,噘着嘴道:“爹爹,桃儿好想你。”
    刘靖与崔蓉蓉都被小家伙逗笑了,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香了一口,刘靖宠溺道:“爹爹也想桃儿。”
    “爹爹这次还会走吗?”
    小桃儿仰着头,小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
    小家伙心思单纯,好不容易有个疼爱自己的爹爹,可不想再分开了。
    刘靖笑着保证道:“不会了。”
    “爹爹真好!”
    小桃儿欢呼一声,露出开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