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过的苦和罪,就这么静静地沉淀在以往就好,又何必再提及呢?
“……所以,你是怎么知道这东西一定能治蛊毒的?”虞惊霜神情复杂,只看着那个瓷瓶,并不接过。
潜鱼不愿回答,只是沉静道:“何必管这么多……给你,你接着就是了……”
思虑再三,他还是忍不住劝说:“惊霜,我知道你一直在查蛊毒的事情,但是……听我一句劝,将此事交由梁皇派人去做不行吗?蛊毒背后的人心狠手辣,稍有不慎,你定然会陷入危险中,你不知道这里面的水有多深、这蛊虫有多可怕!”
虞惊霜一下子就抓住了他话里的关键:“你知道是谁搞出的这种鬼东西?那还不快点告诉我!”
潜鱼恨极了自己一时嘴快,猛地扭过了头。交完了解药,他颓唐之余,心里也算是落下了一块大石,忽的想起了上次虞惊霜就试探过他,也怀疑过他的身份,他站立不安,心中悄悄生出了些退缩之意,当即就要走。
虞惊霜快要被他的躲避给气死了,上前一步,她一把死死握住了潜鱼的手腕,强行扭过他的身子,气极反笑:“兰!乘!渊!你这个胆小如鼠的懦夫!我问你话呢!”
简直是晴天霹雳的一声喝喊,那三个字劈头盖脸、叮铃咣当地砸下来,潜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猛地扭头,眼神堪称惊恐,知直到看见虞惊霜绷着脸愤怒的神色,他才反应过来——刚才,就是虞惊霜明明白白的喊出了他的名字、那个埋藏在记忆深处的、被他恨不得藏起来不叫任何人再喊的名字。
思及此,潜鱼浑身猛地一震,怔怔地望着眼前的虞惊霜,身子忍不住轻轻颤抖了起来,半晌,他才欲要开口,可一启唇,话未出口,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先一步掉了下来。
好半晌,他才像是找回了惊飞的魂儿,魂不守舍地顺着本能辩解:
“……你、你叫错人了……你叫错人了!”
他扭过身,突然挣扎起来,激动地往后倒退两步,足尖一点,就要发动轻功逃跑,下一瞬却被虞惊霜的高喊声钉在了原地——
“你再敢跑?!”
虞惊霜咬牙切齿,“你这个懦夫!当年跑了一次还不够?我当初就不该救你!一次、两次、你次次承了恩情却不知报答,遇到事情只知道躲,你这个白眼狼!连老鼠都不如!”
潜鱼的脚步生生停住,他垂着头,站在墙根处的阴影里一动不动,好似整个人都僵成了一座石像。
虞惊霜上前两步,一把扯过他的衣领,怒气冲冲地甩在墙上,潜鱼被这股力道带的踉跄两下,背部无力地磕在石块上,尖锐的疼痛传来,却远远不及他心里的撕心裂肺。
青天白日之下,周遭的一切从虞惊霜口中喊出他原本名字的那一刻,就化为了阵阵旋转的白雾,围绕着他,令潜鱼眼前发黑,脚底发虚。
虞惊霜冷冷地注视着他,他半天才反应过来,这股虚弱,正是猛烈的、突如其来的、猝不及防的恐惧带来的。
恐惧。
对,正是恐惧……潜鱼只知道自己的心砰砰直跳,强烈的恐惧与惶恐袭来的一瞬,他心口的那块大石好像也堪堪落了下来——
完了,一切都完了。
“兰乘渊?”
虞惊霜拧着眉头数落完,却见眼前的高大身影只是一昧低着头,身子轻轻颤抖,然而却一言不发,她有些奇怪,伸手捏住下颌一看,顿时吓了一跳:
只见他面色惨白,冷汗淋淋,仿佛刚才那一声呼喊把他的魂儿喊走了似的,整个人看起来都不对劲儿了!
“你怎么了?兰乘渊?潜鱼?”虞惊霜摇了摇他,心里直嘀咕,潜鱼才缓慢地抬起了眼,一双往日里深邃温顺的眸子,此时盈满了痛苦,他颤着声音道:“……惊霜,虞娘子,你、你能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能不能、能不能不要赶我走?”
虞惊霜一怔。
她尚且没反应过来,为何只是喊了一声过往的名字,潜鱼就已然被击中了心中的防线,崩溃至此,所以她只是下意识地一推,口中道:“你瞒了我那么久,现在要我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你怎么想的?”
她拧着眉,语气匪夷所思,听在潜鱼耳中,倒像是敲响了魂归西天的丧钟,他本来就是支撑着破碎的心境,不知如何是好地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句哀求。
此时,甚至不敢再细细分辨虞惊霜的神情,他就像是再也支撑不了自己,无力地顺着墙、腿一软,半跪在了地上,虞惊霜往后悚然一退,没退多少,就被潜鱼哆哆嗦嗦着拽住了裙角。
潜鱼半跪在地上,手背爆起青筋,死死抓住了那一角衣裙,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潜鱼抬起头,仰望着她恳求道:
“让我留在你身边吧,惊霜,就如同我们从前那样……我什么都不敢求,什么都不要,只求你能把我哪怕当个物件儿,当一棵树、一根草、一把刀都好!”
“我想哪怕只是远远看你一眼就行……我知道过去是我错了,可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的眼里流出了泪水,浸润着眼睫,可怜又慌张地道:“我犯了错,也错过了你那么多年,我只想弥补你一些,惊霜、蛮蛮……小姐,能不能……能不能只给我一次机会?我也是被人骗的啊……”
潜鱼颠来倒去地说着,他惊惶、害怕、愧疚,又对过去的行径愤恨而悔,说着说着,一向沉默隐忍的他,嗓音中竟哽咽难控。
虞惊霜看着脚下半跪着的人,将他脸上的每一分崩溃神态尽收眼底,将他口中的每一分失态听得清清楚楚。
饶是虞惊霜早猜到了潜鱼的身份,早想到了守候在自己身边默默无闻的侍卫,就是从前那个蠢笨的竹马,她也有想过揭穿他苦苦隐瞒的身份的那一天,潜鱼会是什么表现。
可真当面对他的崩溃时,她还是不能像自己以为的那样心平气和。
“……你当年既然已经决定离开,后来又何必再乔装打扮、费尽心机地回来t呢?”
潜鱼一颤,只有眼泪还在默默地流,却紧紧咬住牙,一句话都没有说。
“你不是以为我软弱可怜,不能与你共进退吗,怎么今天又说不论我怎么处置你,你都要死皮赖脸留就在我身边了?”虞惊霜面无表情地喃喃,像是问自己,又是问潜鱼。
潜鱼垂着脑袋,一言不发,只是还紧紧攥着她的裙角。
虞惊霜没有给他一丝一毫的温情,皱着眉拽了两把裙角没有拽动,只能看见潜鱼无声恳求的眼神,她没有心软,抬脚狠狠踢了一下跪在她身前的人的手臂,道:“拿开!”
她从没用过这么严厉嫌恶的声音对他说过话,潜鱼像是被火炭烫了手般猛地一缩,一颗心高高悬起又重重砸下——从前、从前他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