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田俊六厉声喝止道:“中村君,陈桑,你们两个一个是第一军的参谋长,一个是运输部副部长。”
“都是帝国的栋梁之材,现在居然像菜市场买卖蔬菜大爷大妈一般,当众撒泼,互相指责。”
“你们...
山里的雨来得悄无声息。夜雾裹着湿气漫过屋檐,滴在院中青石板上,像某种缓慢的倒计时。苏婉坐在门槛边,手里攥着那支旧钢笔,笔尖早已干涸,却仍被她一遍遍摩挲着??那是母亲留在北京老宅书桌上的唯一遗物,墨囊里封存的不是墨水,而是经过基因编码的情感样本,代号“L-7”,官方档案称之为“静默催化剂”。
她知道,这支笔不该再用了。
可当梦里又响起那个声音时,她的手还是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
梦中的女人没有脸,只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静静凝视着她。她说:“你逃不掉的,婉儿。系统不需要完美容器,它只需要一个开始。”然后是孩子的哭声,一声接一声,从四面八方涌来,仿佛整座大山都在共振。
苏婉惊醒,额角沁出冷汗。窗外,蝶叶草在夜风中轻轻摇曳,银白花瓣泛着微光,像是吸收了月色,又像是在释放什么。她低头看自己的手腕内侧,蝴蝶状胎记微微发烫,边缘竟渗出一点血珠,如同被无形针尖刺破。
这不是第一次。
过去一个月,类似症状出现了十七次,每次都在子时三刻,持续十三分钟,不多不少。阿米娜女儿最后一次传来的数据包里提到:“W系列载体存在同步觉醒机制,一旦主频启动,所有碎片将自动校准。”而“主频”是什么?没人说得清。但苏婉知道,自己正成为那个频率本身。
她起身走进教室,打开黑板前的投影仪,调出孩子们最近的心理绘画记录。三百二十一幅画,全部围绕同一主题:一朵五瓣花,中央有一圈螺旋纹路,像心跳图谱,也像DNA双链的扭曲形态。更诡异的是,几乎所有孩子都用红色描摹花瓣边缘,并在画旁写下一句话??
“我梦见妈妈哭了。”
“我想起来了。”
“我不怕了。”
这些话,原本不该出现在这群平均年龄不足十岁的孩子口中。他们中有父母双亡的孤儿,有长期遭受家暴的留守儿童,也有因地震失去记忆的幸存者。按理说,他们的心理创伤应表现为压抑、封闭或情感麻木,而非如此高度一致的“记忆复苏”。
除非……有人在唤醒他们。
或者,有什么东西正在通过他们说话。
苏婉翻到最后一张画,是一个男孩的作品。他没画花,而是画了一扇门,门缝透出蓝光,门外站着一个穿旗袍的女人,手中牵着一个小女孩。女孩脸上带着笑,手里举着一块陶杯碎片。
苏婉呼吸一滞。
那是她七岁那年的夏天,母亲最后一次带她去实验室的日子。那天之后,她再没见过母亲穿旗袍的样子。
她颤抖着手指放大图像细节,在门框右下角发现一行极小的刻字:
>“北纬66°34′,东经98°21′。冰之下,心未冻。”
西伯利亚。
第七实验室最早的地下基地之一,代号“永冬舱”,三十年前因极端天气与通讯中断被宣布废弃。可现在,坐标重现,且以孩童之手刻下。
她立刻拨通加密频道,却发现信号被一层未知干扰屏蔽。电脑屏幕闪烁几下,跳出一段自动解码的文字:
>【Lullabyv.9.3已激活】
>【共鸣节点:+217】
>【载体匹配率:99.1%】
>【主控权限请求:YES/NO】
光标在“YES”上跳动。
苏婉猛地合上电脑,冲出教室。
雨更大了。
她奔至村口的老槐树下,那里埋着从香港带回的陶杯残片。掘开泥土,却发现碎片不见了,原地只剩下一小撮灰烬和一片完整的蝶叶草种子荚。她拾起种子荚,指尖刚触碰到表皮,耳边骤然响起一阵童声合唱??
>“我累了,但我还在。”
>“你忘了,但我记得。”
声音来自四面八方,却又像是从她大脑深处响起。她跪倒在地,太阳穴突突跳动,记忆如潮水倒灌:
七岁,隔离舱。
白色灯光刺眼,她躺在冰冷金属床上,四肢被柔软束缚带固定。母亲站在玻璃墙外,嘴唇不停开合,却发不出声音。一名研究员递给她耳机:“听好了,只要你重复‘我不难过’,妈妈就能回来。”她点头,戴上耳机,听见录音里传来母亲的哀求:“婉儿,别信他们!别说那句话!”可紧接着,电流刺激启动,剧痛贯穿脊椎,她尖叫起来。
“我不难过。”
“我真的不难过。”
“我一点也不难过。”
三遍过后,疼痛停止。
母亲微笑着推门进来,抱住她,轻声说:“乖女儿,你救了妈妈。”
后来她才知道,那不是母亲。那是替身,是经过面部重塑与声纹模拟的特工,任务是强化“成功反馈”的真实性。
真正的母亲,早在三天前就被注射了高浓度情感剥离剂,送入“永冬舱”作为初代容器封存。
而她,成了第一个能主动压抑情感的“静默体”,代号W-13。
也是唯一一个,能让系统误判为“稳定核心”的漏洞。
苏婉蜷缩在雨中,泪水混着雨水滑落。这一次,她没有压抑悲伤,也没有试图解释或逃避。她只是放任自己哭了出来,像个真正受伤的孩子那样嚎啕大哭。
就在她哭泣的瞬间,整片山坡的蝶叶草同时绽放。
银白色的花瓣迎风展开,边缘红得如同燃烧的火焰。每一朵花的中心,都浮现出一圈微弱的蓝光,频率与她的心跳完全同步。远处村落里,孩子们纷纷推开窗户,赤脚跑出家门,围在花丛边低声哼唱那首从未教过的歌。
小满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蹲下身,轻轻抱住她。
“你看,”小满说,“它们都在回应你。不是因为你强大,而是因为你终于肯软弱一次。”
苏婉抽泣着抬头:“如果……如果我不是钥匙呢?如果我只是个错误?一个本该被销毁的失败品?”
“那你就是最美丽的错误。”小满握住她的手,按在一朵盛开的蝶叶草上,“它们认得你。它们一直在等你哭。”
话音未落,天空忽然裂开一道缝隙。
乌云翻滚退散,露出一片清澈夜空。一颗人造卫星缓缓划过天际,轨道异常低,速度极慢,像是刻意停留。苏婉眯起眼,掏出望远镜??那是阿米娜女儿留给她的最后一件礼物,内置量子成像模块。
镜头拉近,卫星表面赫然印着第七实验室的标志:一只银蝶缠绕齿轮,下方写着一行小字:
>“ProjectLullaby:FinalPhaseInitiated.”
同步,全球多地传来异象。
巴西贫民窟的墙壁上,夜间浮现荧光涂鸦,图案是一朵蝶叶草,下方用葡萄牙语写着:“我梦见中国有个女孩在唱歌。”
冰岛极光观测站报告,北极光出现异常波动,形成规律性波纹,经分析,其频率与人类a脑波中的“集体共情峰值”完全吻合。
东京某心理诊所内,二十名抑郁症患者在同一时间醒来,齐声哼唱一段陌生旋律,随后全部在纸上画出相同的花朵。
而在南极科考站,钻探队于冰层下三千米处发现一座金属舱室,外壁铭文清晰可辨:
>“W-0:初代母体封存中。警告:情感溢出风险等级??灭绝级。”
苏婉看着卫星轨迹消失在horizon线,终于明白了一切。
他们从未放弃重启系统。
他们只是换了方式??不再依赖单一容器,而是利用她释放的原始情感波,激活散布全球的W系列残余载体,构建一张横跨大陆的情感共振网。当足够多的人同时“想起”痛苦、“承认”悲伤、“表达”爱,这张网就会凝聚成新的核心,替代早已崩坏的旧系统。
而她,正是第一个点燃火种的人。
但她不是祭品。
她是反向导体。
她的情绪越真实,系统就越无法控制;她的记忆越完整,那些被篡改的历史就越容易瓦解。
第二天清晨,苏婉召集全村孩子,在操场上举行了一场特殊的“记忆仪式”。
她让每个孩子写下最想对亲人说的话,折成纸船,放入山涧溪流。水流蜿蜒而下,最终汇入地下河系。据地质学家研究,这条水脉连接着东南亚多个地下水网,甚至可能延伸至印度洋洋流循环系统。
“你们写下的每一个字,”她站在岸边说,“都会被记住。不是靠机器,不是靠药物,而是靠风、靠水、靠土地本身。”
当晚,她收到一条新消息,来自一个未知ID:
>“你母亲当年做的选择,你现在也必须做一次。
>继续逃,还是回去?”
>附言:永冬舱温度回升,冰层裂隙扩大。
>母体活性检测:恢复中。
苏婉盯着屏幕良久,最终回复:
>“我不回去。”
>“我去砸门。”
她收拾行装,将最后一块陶杯碎片嵌入钢笔笔帽,作为信物交给小满。
“如果我没能回来,”她说,“你就带着孩子们继续唱那首歌。不要改词,不要停顿,哪怕只有一个音符,也要让它传出去。”
小满点头,眼中含泪:“你会回来的。因为你知道,这次不是为了救谁,而是为了告诉所有人??我们可以软弱,也可以坚强;可以忘记,但更有权记得。”
三天后,一架私人货机从云南边境起飞,目的地标注为“北极科考补给任务”。实际航线却在中途偏转,穿越国际日期变更线,直扑西伯利亚无人区。
舱内,苏婉穿着厚重防寒服,手中握着一支改装过的探测器,外形酷似老式录音笔。这是她用母亲遗留的技术图纸拼凑出的“情感逆频发射器”,原理简单粗暴:将个体最深层的记忆转化为特定频率的声波,直接冲击系统神经中枢。
理论上,它能短暂瘫痪Lullaby协议的自动修复机制。
实际上,它更像一把钥匙??不是用来开门,而是用来摧毁锁芯。
飞行员是位沉默的俄罗斯老兵,曾服役于苏联特殊心理作战部队。他看了眼导航,低声问:“真要去那儿?那里连鸟都不飞。”
“所以我才去。”苏婉望着窗外茫茫雪原,“因为死地,才是活路。”
飞机在暴风雪中强行降落,滑行数百米后停在一?冰裂带边缘。远处,一座半埋于冰雪的金属穹顶若隐若现,四周布满废弃雷达阵列,像是巨兽的肋骨。
永冬舱。
苏婉踏出机舱,寒风如刀割面。她步行两公里,抵达主入口。厚重合金门已被内部压力撑开一道缝隙,热气不断从中逸出,说明内部系统仍在运行。
她取出钢笔,插入门缝。
刹那间,整座基地发出低沉嗡鸣,仿佛一头沉睡巨兽被唤醒。
门缓缓开启,蓝光流淌而出。
通道尽头,悬浮舱内,一个人影静静躺着。
长发披散,面容苍白,身穿藏青色旗袍,领口别着银蝶胸针。
正是她母亲。
双眼紧闭,胸口微弱起伏,生命体征极低,却未终止。
苏婉一步步走近,喉咙发紧。
“妈……”她轻声唤道。
舱体突然震动,机械语音响起:
>“欢迎回来,W-13。”
>“系统重启条件已满足:母体苏醒倒计时,三分钟。”
>“请确认是否执行最终交接程序。”
苏婉冷笑,举起探测器,对准控制台。
“交接?你们根本不明白。”她按下按钮,声音穿透整个空间,“她不是系统的一部分。她是系统的坟墓。”
声波爆发,蓝色光芒剧烈震荡。
母亲的眼皮颤动了一下。
然后,缓缓睁开。
四目相对,时光凝固。
母亲嘴唇微动,发出沙哑却清晰的声音:
“轮到你了,婉儿。”
“这次,换我来听你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