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如此安寂的场合,他们的呼吸声变得尤为明显。
尹敛感觉发尾被揪了揪,黏湿的水珠落入他郁热的手掌,伴随着被风拂过的发丝一道,漾起细微的痒意。
“......谢谢。”
刚才即使太暗没能看清人影,她也大概能辨别出来是他。
“嗯。”
没故作推脱,萧玺野摩挲指腹处沁着凉意的水珠。
直到把那寒冽的气息揉得消散,漫不经心地开口。
“送你回去?”
“不用。”
意料之中的答案。
如果说有什么在意料之外,也应该是没料到直到现在,她拒绝得仍旧那么干脆果断。
萧玺野挑了一边眉,没再多说什么。
食指的沫珠已经被露气融得消散,指骨被摩挲起的热意也能在这样的夜晚顷刻间冷淡。
他很淡地望她,那一瞥里贻下的墨色又那么浓,几乎要与身后的漆沉融为一体。
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须臾转身,还没踏出一步,动作溘然停了下来。
滴答。
又是一声泫落,却不是由水龙头发出的。
冷涩的水珠,携着她一贯的冷然,由她湿漉的衣领,坠入他湿澄的袖口。
温的,软的——
她的手指。
轻柔地握住了他的腕骨。
“别走啊。”
尹敛哑然失笑,头一次见萧玺野走得这么急。
“上次说的给你答复,我好像,已经有答案了——”
“要一起聊聊吗?”
-
现在夜色已深,尹敛又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说事,在附近的街道找了一圈,找到家没什么人的咖啡馆。
窗外澄莹的月光透过洇过藤萝绿植,轻柔地吻上尹凛柔软的发丝。
月光倾洒在她脸侧,宛若渡上一层纤软和缓的白纱。
萧玺野收回视线,睇了眼她递过来的咖啡,伸手去拿,指腹刚触到她被杯温烫得燥热的指尖,尹敛就将咖啡杯收了回来。
“忘记拿杯套了,你等我下。”
这家店的装修风格和布局都偏随性简约,无论是加糖奶还是套杯套都需要自己完成。
尹敛加好了自己的,也好心问了下萧玺野的口味。
“你是热美式,就不用加糖了吧?”
萧玺野的视线从她手中的咖啡杯,望向她。
“需要。”
“需要吗?”
尹敛已经做好了他否定的打算,被他这么一说,不免感到稀奇。
只是话音刚落地,先前模糊的记忆兀地清晰起来。
和他为数不多吃饭的那几次,无论是蟹黄馄饨还是砂锅,他的确是喜欢偏甜口的。
这样想着,尹敛按照自己的喜好给热美式稍微加了点糖。
重新坐回座位上时,才恍惚两人上一次这么平静地坐在一起,久到仿佛是上个世纪的事。
她将咖啡递给他后,自己反倒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今天找你聊,就是觉得,我在泰晟院那次情绪激动了些,很多话没讲清楚。”
“所以我想,”她深吸一口气,“首先和你道歉。”
“......”
“我当时答应和你保持关系,的确有不纯的目的。”
对面良久未回,尹敛以为他真的是在意这件事,说得越发认真,捏着纸杯的指腹也不自觉紧了起来。
“如果你是因为这件事不爽,所以不愿意由我来说结束,那么现在,可以换你甩了我——”
话音还未坠地,握得发白的拇指陡然僵住。
指尖后知后觉传来被烫伤的刺痛感。
原来她刚刚,握杯子的力度有这么紧。
萧玺野仍然维持着将她拇指掰开的动作,看了眼她指腹的红痕,好笑地抬眸望她。
“尹敛,”他说,“你真的很不擅长道歉。”
“......”
尹敛紧张的心情在他玩笑的语调里消弭了许多,另一种感觉却如今晚的月光般悄然攀爬至她的指尖。
烫的,涩的。
他的温度。
与方才紧捏纸杯时的烫度相比,有增无减。
她滚了滚喉咙,想说些什么,也许是承认他的话,也许是反驳回去。
但在她出声前,他又先她一步开口。
“还好,我不是什么难哄的人。”
......
等、等会儿。
谁哄他了?
尹敛难以置信地望他,似乎是在用神情斥责他的厚脸皮。
后者只是懒散地笑,握着她指尖的动作更紧。
“之前那样的关系,我们两个的目的都算不上单纯。”
窗隙误入的风,吹过他额前的碎发,显露出他荧惑的眼眸。
他语气郑重。
“可这不是谁甩谁就能解决得了的,如果你觉得不舒服——”
“我们可以彻底结束上一段关系。”
语笑喧呼,门外醉酒的三两行人盖过了风声喧噪。
可那风明明更冷,冷到又有了下雪的征兆。
尹敛面色不变,手指蜷了蜷,没有立即说话。
“好。”
终于等到了萧玺野说结束的这一天。
她放下咖啡杯,简洁地应了声,并没看他。
话音刚落,几乎是即刻寻找放在座位上的包,等找到了,就要站起身——
才发现手还握在萧玺野手里。
“松开。”
闷闷的语气,算不上太好。
尹敛深吸一口气,忆起先前说要做陌生人的话,尽量用平和的语调又说了遍。
“都结束关系了,还握着做什么。”
她说着就要挣脱,萧玺野却用了巧力。
尹敛蛮横地挣扎了半天,才发现不久前还只是粗浅握着指尖的手,不知怎么就和她十指相扣起来了。
“......”
尹敛感到自己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嗓音是自己也未发觉的干涩。
“萧玺野,你究竟想要干什——”
“正好一分钟。”
尹敛到嘴边的话就这样戛然而止。
“只有一分钟而已,”萧玺野笑着,眼睛是前所未有的亮,“你也和我一样了,尹敛。”
尹敛下意识望他:“一样什么?”
“一样不适应。”
尹敛又不说话了,就这样垂着眼,睫尾一颤一颤的,宛如扑扇的蝉翼。
“尹敛,”萧玺野叫她的名字,很轻,淆着隆冬的露珠一道,滴入她的耳骨,“我们已经结束了上一段关系——”
“是不是也意味着,我们可以以一段崭新的关系开始,重新认识彼此。”
窗外吵闹的酒醉声终于远去,咖啡店恢复了方才的寂静。
偌大的空间里,依稀能听清收银台处服务员结算收支的细微声音。
隔壁几盏壁灯都已经熄灭,徒留下他们这里的一盏昏黄。
阑珊的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