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会昌春连宴:诗酒里的双节狂欢(第1/2页)
唐武宗会昌元年的春天,洛阳城像是被揉进了一捧温软的阳光里。风里裹着刚抽芽的柳丝味儿,混着街角卖青团的甜香,吹过朱雀大街的青石板时,连墙角的砖缝都冒出了嫩黄的草尖。
寒食节刚过,家家户户屋檐下还挂着没烧完的柳枝,上巳节的布幡就飘了起来——两个节凑在一块儿,连洛阳城里的老伙计们都觉得,这春气里比往年多了几分热闹劲儿。
70岁的白居易拄着那根雕了竹纹的拐杖,站在自家花园的秋千架旁。秋千绳是新换的粗麻绳,裹着一层软布,他那刚满六岁的小孙女正抓着绳子荡得老高,粉扑扑的脸蛋儿映着旁边半开的牡丹花苞,笑声脆得像檐角的铜铃。“慢点儿!别摔着!”白居易笑着喊,声音里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温和,手指不自觉地跟着孙女的动作轻轻晃。
“乐天兄!在家享天伦之乐呢?”门口传来一声爽朗的招呼,带着点江南口音。白居易回头一瞧,眼睛立马亮了——刘禹锡穿着件月白绫罗衫,袖口还沾着点旅途的尘土,手里拎着个青布酒壶,壶嘴儿上塞着颗红绒球;他身边跟着的王起,一身藏青官袍衬得人精神,腰间挂着金鱼袋,手里也提了个锦盒,不用问,准是好酒。
“哎哟!梦得、仲举,你们可算来了!”白居易赶紧拄着拐杖迎上去,伸手就去拍刘禹锡的胳膊,“你这苏州刺史当得怎么样?我前儿还收到你寄来的洞庭春茶,刚泡上,正想没人陪我喝呢!”刘禹锡哈哈笑,把酒壶往石桌上一放:“可不是嘛!刚从苏州卸任回洛阳,行李还没unpack好,就听说仲举路过这儿,立马拉着他来蹭你家的茶!”
王起也跟着笑,把锦盒递过去:“乐天兄,这是长安带来的桑落酒,去年冬天酿的,特意给你捎了一坛。前儿在吏部当值,还跟人念叨呢,说好久没跟你们俩联句了。”三人说说笑笑进了书房,窗台上摆着几盆兰草,案头摊着白居易没写完的诗稿,砚台里的墨还冒着热气。
仆人很快端来茶盏,是邢窑产的白瓷杯,杯沿描着细巧的青花纹。茶汤碧绿透亮,浮着几缕茶叶尖——正是刘禹锡寄来的洞庭春。刘禹锡端起来先凑到鼻尖闻了闻,眯着眼叹:“嘿!还是你泡得好!我在苏州自己泡,总少点味儿,合着这茶就得配你家的山泉水!”白居易摆摆手:“你别夸我,是你茶好。去年顾渚山的紫笋茶我也尝了,论清甜,还得是你这洞庭春。”
王起放下茶杯,手指敲了敲桌面:“说起来,今儿寒食刚过,明日就是上巳,这俩节凑一块儿,可是稀罕事。记得当年在长安,每到上巳节,陛下都要在曲江池设宴,满朝文武都去泛舟,那热闹劲儿——光是斗鸡就摆几十场,秋千架从池头排到池尾!”
这话一出口,白居易手里的茶杯顿了顿。他望着窗外的牡丹,眼神软了下来:“可不是嘛!想当年咱们在长安,曲江池的宴上,你还跟我抢过一首联句的尾联呢!如今倒好,我这眼睛花了,腿也不利索了,在家看孙女荡秋千。”语气里藏着点不易察觉的怅然——毕竟是当了一辈子官的人,虽说退休后清闲,可想起当年长安的风光,总难免有点念想。
刘禹锡一看他这模样,立马拍了下桌子:“乐天兄!你这话说的叫什么话?不在朝堂怎么了?咱们自己找乐子不比宫里拘束?明儿就是上巳节,不如咱们学当年洛水雅集的老规矩,找艘船泛舟洛水,喝着酒联句赋诗,不比在家叹口气强?”
王起眼睛一亮,立马附和:“好主意!我这就差人去码头订船——要那艘最大的画舫,舱里摆上笔墨纸砚,再让厨房备上些酒菜。明儿一早,咱们带着门生们,痛痛快快玩一天!”白居易被他俩说得心热,也笑了:“得嘞!那就这么定了!明儿我让仆人把去年酿的青梅酒也带上,咱们不醉不归!”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洛阳城南的洛水码头就热闹起来。王起订的画舫泊在岸边,船身刷着朱红漆,船舷上画着“洛神凌波”的图案,舱顶挂着米白色的幔帐,风一吹就轻轻晃。白居易坐着小轿来的时候,刘禹锡已经带着两个门生在船上等了,正指挥着仆人摆几案。
“乐天兄来了!快上船!”刘禹锡伸手去扶,白居易摆了摆手:“不用扶,我还走得动!”他踩着跳板上船,舱里已经收拾得妥妥帖帖:靠窗摆了三张紫檀木桌,桌上铺着浅绿的绫罗桌布,笔墨纸砚都用锦盒装着,旁边还放着几碟蜜饯——有杏仁、核桃,还有寒食节特有的麦芽糖。
等王起带着门生赶来,人就齐了。画舫缓缓驶离码头,船夫撑着长篙,拨开洛水的绿波,溅起的水花沾在船板上,凉丝丝的。王起站在船头,望着两岸的风光,忽然说:“今儿是上巳节,按老规矩得祓禊祈福。咱们虽在船上,也不能少了这仪式。”
说着就喊仆人端来铜盆,盆里盛着洛水,还撒了些刚摘的桃花瓣和柳丝。三人并排站在船头,刘禹锡先拿起一撮花瓣,蘸了点水,轻轻洒在白居易肩上,嘴里念:“祓除不祥,岁岁安康!”白居易也拿起柳丝,蘸水洒在王起身上:“愿君顺遂,诗酒常伴!”王起最后洒向刘禹锡:“愿咱们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门生们在旁边看着,也跟着拍手,连船夫都笑着喊:“三位先生说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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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式完了,王起把笔墨纸砚挪到窗边,铺开一张素笺:“咱们今儿就以‘会昌春连宴即事’为题联句,我先抛砖引玉。”他提起笔,笔尖沾了沾墨,略一思索,写下首句:
“元年寒食日,上巳暮春天。”
白居易凑过去一看,笑着点头:“起得好!点了时辰,又有春意。我来接下句。”他想起早上出门时,看见村头的孩子们在玩鸡毬,自家花园的秋千还晃着,便提笔写下:
“鸡毬村陌暖,秋千院落妍。”
刘禹锡眼睛一亮,指着窗外掠过的柳丝和岸边的杏花:“你瞧那柳丝绕着水面,杏花映着烟霞,我接这个!”说着写下:
“柳丝牵水杏,竹影扫风烟。”
三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灵感像洛水的波似的涌出来。王起看见远处有牧童骑着牛过,接了“牧笛穿云里”;白居易闻着风里的花香,接了“莺声落酒边”;刘禹锡想起寒食节吃的青团,又接了“青团沾蜜露”。
门生们围着看,有个小吏赶紧拿着纸笔记录,生怕漏了一句,偶尔有人接不上的时候,大家就笑着催,舱里的笑声顺着风飘出去,引得岸边的行人都抬头往船上看。
画舫行到一处浅滩,水浅得能看见水底的鹅卵石。王起喊船夫停船:“这儿风光好,咱们上岸歇会儿,吃点东西再走!”仆人早就在岸边铺好了青毡,搬上了食盒——打开一看,里面摆着洛水刚捞的鲜鱼,清蒸着还冒着热气;有寒食节特有的麦芽糖,裹着芝麻;还有青团、酱鸭,最后端上一坛桑落酒,酒塞一拔,香气立马飘了满岸。
众人围着毡子坐下,刚要举杯,就听见不远处的村里传来吆喝声:“加油!啄它!”白居易好奇地探头:“这是干嘛呢?”刘禹锡笑着说:“准是斗鸡!咱们去瞧瞧!”
几人顺着声音走过去,村口的老槐树下围了一圈人,中间两只公鸡正斗得热闹——一只红冠白羽,爪子上还绑着细铜片;另一只黑羽金爪,脖子上的毛都竖了起来。俩鸡扑着翅膀,你啄我的冠,我挠你的腿,地上掉了好几根羽毛,围观的村民喊得嗓子都哑了,还有人拿着铜钱下注:“我押红的赢!”“我押黑的!”
白居易看得乐呵,拍着刘禹锡的胳膊:“想当年在长安,曲江池的斗鸡比这热闹多了,还有人专门给鸡穿锦袍呢!”刘禹锡点头:“可不是嘛!我在苏州的时候,也看过一次斗鸡,那鸡还会听主人的指令,比这个厉害!”王起笑着说:“别光看了,咱们的联句还没写完呢,就用这斗鸡当句!”
白居易立马来了精神,朗声道:
“斗鸡寒食下,走马上巳前!”
刘禹锡接道:
“风光无限好,岁月莫教迁!”
众人鼓掌,连围观的村民都回头看,有个老头问:“你们是读书人吧?这诗说得真好!”王起笑着递了杯酒过去:“老伯也来喝一杯?”老头乐呵呵地接了,一口干了,连说“好酒!”
回到毡子上,酒过三巡,大家都有点微醺。王起提议:“光联句没意思,咱们来行酒令吧!就玩飞花令,以‘春’字为令,输了的罚酒一杯,还得作一句诗!”
众人都赞同。王起先开头:“春眠不觉晓。”白居易接:“春风吹又生。”刘禹锡接:“春潮带雨晚来急。”轮到一个门生,他挠着头想了半天,憋出一句:“春……春草明年绿?”大家笑着说“算你过!”下一个门生更逗,想了半天想不出来,脸都红了,白居易笑着解围:“我来帮他接一句‘春城无处不飞花’,这杯酒我替他喝了!”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众人都笑起来,连风都带着暖意。
太阳渐渐西斜,把洛水染成了金红色,岸边的炊烟袅袅升起,归鸟一群群地往林子里飞。众人收拾东西上船,画舫开始返航。白居易站在船头,手里拿着写满联句的素笺,风吹着他的白发,他却一点不觉得凉。
“今儿这趟,真是尽兴啊!”白居易感慨道,“这首《会昌春连宴即事》,得好好抄几份,咱们仨各存一份,留个念想。”王起点头:“我回去就把它刻在竹板上,以后想起来了,就拿出来看看。”刘禹锡笑着说:“明年咱们还来!到时候我把苏州的朋友也带上,咱们多聚几个人,再联一首长诗!”
画舫靠岸的时候,天擦黑了。仆人提着灯笼来接,白居易握着刘禹锡和王起的手:“下次再聚,我还泡洞庭春,你们可别迟到!”两人笑着应:“放心!肯定来!”
后来,这首《会昌春连宴即事》被抄了好多份,在洛阳的文人圈子里传了开来。诗里写的斗鸡、秋千、飞花令,还有洛水的春光,让好多人都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热闹日子。
有人把诗刻在了石碑上,立在洛水岸边,到了宋朝的时候,还有文人来这儿凭吊,说“乐天、梦得、仲举之谊,如洛水之波,绵长不绝”。
而那场春天的宴饮,就像一颗浸了酒的青梅,藏在历史的坛子里,越陈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