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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神黄昏的阴影 - 理性的困境

    诸神黄昏的阴影-理性的困境(第1/2页)

    “神性”的潮水,在“无限”与“空性”的联合绞杀下,已然彻底退去。虚空中,那片曾经辉煌、试图定义一切的“天堂”领域,如今只剩下一些支离破碎的、如同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的光斑,它们像失去水分的珊瑚,在冰冷的宇宙背景辐射下缓慢地分解、消散,最终归于那片永恒的黑暗与寂静。昆仑基地内部,那令人心智僵化、仿佛要将个体意识都溶解于宏大合唱的压迫感终于烟消云散,连那如同背景噪音般萦绕不去的圣咏,也彻底化作了虚无,只剩下能量系统低沉的嗡鸣和设备运转的细微声响。战士们得以卸下紧绷的心神,抓紧时间休整,擦拭保养着在之前概念侵蚀中灵光受损的兵器与法宝;工程师和技术人员们则如同工蚁般忙碌,全力修复着被“绝对定义”力量波及、出现规则层面紊乱的防御阵法与能量导管。总控中心内的气氛,虽然依旧严肃,但已不再是令人窒息的剑拔弩张,多了一份劫后余生的庆幸与专注于重建秩序的职业性忙碌。

    陈远提交的那份沉甸甸、足以影响未来战略方向的报告,在理事会最高层内部引发了持续而激烈的讨论与深刻的自省。李靖以他一贯的果决,迅速采纳了其中的核心建议,并雷厉风行地推动了落实。数个被赋予最高优先级的专项小组在极短时间内被组建起来:一队由精通古籍、学贯中西的历史学家、哲学家和少数几位对“易理”、“数术”有精深研究的隐士组成,他们被集中在一间布满了隔绝内外信息干扰的静室之内,开始夜以继日地梳理、辩论、阐释华夏文明浩如烟海的典籍中,所有关于“命”、“运”、“天数”、“气数”、“因果”、“承负”与“人力”、“人心”、“人定胜天”、“事在人为”、“我命由我不由天”等核心概念的记载与思想源流,试图从中提炼出能够对抗绝对宿命论的理论武器。另一队则由信息八阵图的资深技术骨干和陈远团队的核心成员组成,他们在陈远的宏观指导下,立刻投入到对“道理反应堆”原型机的第一次大规模针对性升级迭代之中,重点构建和完善针对“宿命论”、“决定论”、“必然性”、“终结论”等概念的动态特征识别库,并尝试为推演出的“变易”、“抗争”类道理注入更强的逻辑权重。

    陈远本人,在经历了那场长达十余小时、近乎昏迷的深度睡眠之后,虽然身体的疲惫依旧如同附骨之疽,需要靠高浓度营养剂和微弱的生物电流刺激来维持基本机能,但他的精神却仿佛被彻底洗涤过的精密透镜,褪去了之前的焦躁与震撼,变得异常清晰、冷静和专注。他坐镇于刚刚完成初步升级的“道理反应堆”主控台前,深邃的目光扫过屏幕上不断滚动的、关于“命运”概念各种可能攻击模式的推演数据流,大脑也在同步高速运转,反复推敲着敌人可能采取的具体形式。

    “宿命……从最冷酷的科学视角审视,它或许可以类比为宇宙底层规律那不容置疑的导向性?”他一边快速查阅着数据库中海量的宇宙学、热力学资料,一边在私人日志中记录下思维的碎片,“比如,热力学第二定律所揭示的、令人绝望的熵增原理——那指向宇宙最终热平衡态,即一切有序结构瓦解、所有能量梯度消失、生命与思维再无可能存在的‘热寂’终点。再比如,广义相对论框架下,大质量天体那看似永恒不变、精确运行,实则也可能最终坍缩归于奇点的命运……如果对方将这种基于数学和物理学的、冰冷的‘宇宙必然性’,与人文层面的‘命运注定’进行巧妙的捆绑,甚至加以放大、人格化,并直接投射到我们的集体意识之中……”

    他尝试在升级后的模型中,输入一些他自己构建的、模拟不同强度“宿命”信号的测试向量,仔细观察着系统的反应。原型机的运算核心发出低沉的负载声,界面上的进度条艰难地爬行,最终给出的策略建议,大多仍是基于《周易》中“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这类“变易之道”的初步、甚至是有些僵化的逻辑推演,在面对那种根植于宇宙观层面的、宏大的“终结论”时,显得格外单薄、苍白,缺乏足以撼动其根基的说服力。陈远心里很清楚,对抗这种直指存在意义本身的攻击,需要的绝不仅仅是一个更聪明的算法模型,更是使用者自身信念体系的绝对坚定,是一种能够穿透理性认知迷雾的、更为根本的生命力量。

    然而,他,以及整个昆仑,都远远低估了这次攻击的迅捷与……残酷。

    没有能量聚集的前兆,没有空间结构的预警性扭曲,甚至没有之前“天堂临世”那种试图温柔包裹、继而覆盖一切的“感觉”。

    攻击,就在一次关于当前虚空态势评估的高级别内部会议上,猝不及防地降临了。

    当时,陈远正站在中央星图前,激光笔的光束指向那片位于“天堂”残骸后方的、理论上空无一物的深邃虚空,向李靖、林璇以及几位核心战术指挥官讲解着他基于现有数据,构建的几种关于“命运”攻击模式的概率性推测模型。

    “……因此,我认为,对方如果动用‘命运’体系,其攻击很可能不会以直接的、可观测的能量或物质形式呈现,而是更倾向于一种……”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就在他激光笔所指的那片虚空,变化,发生了。

    并非来自外界某个具体的坐标,更像是那片空间自身的“未来”被某种力量强行抽取、篡改,或者说,是其时间线的“可能性”被瞬间掐灭。

    那里的星光,开始……熄灭。

    不是被星云或天体遮挡,不是恒星自身演化到了末期的爆发或坍缩,而是一种更根本的、更令人心底发寒的消失方式——仿佛它们“存在”过的事实,其亿万年来跨越时空传递的光芒,正在被一种无形的、作用于时间维度本身的力量,从“现在”与“未来”的认知中,硬生生地抹除。一片绝对的、连最微弱的量子涨落都仿佛被彻底冻结的“无”,一种超越了“黑暗”概念的“终极虚无”,如同滴入清水中的浓稠墨汁,以一种违反已知物理定律的、近乎瞬间的方式,无声无息却又无比坚定地急速扩张开来。

    这景象,比任何狰狞的怪兽或毁天灭地的能量洪流,都更加令人恐惧。它展示的不是毁灭,而是“未曾存在”。

    紧接着,一种认知,不是声音,不是图像,不携带任何情绪色彩,如同宇宙诞生之初就已存在、冰冷到极致的背景辐射,无视了昆仑所有已知的物理、能量乃至初步构建的概念防御屏障,直接、精准地烙印在基地内每一个具备高级智慧的生命体意识最深处:

    “万物皆有定数,众生终归寂灭。”

    “纵是神王,手握雷霆,俯瞰众生,亦难逃那早已写定的、诸神黄昏的宿命。”

    “一切文明的辉煌,一切个体的爱恨情仇,一切智慧的闪光,一切不屈的抗争……皆为时间长河中微不足道的涟漪,终将平息,终归虚妄。”

    “此乃,诸神之黄昏,亦是万物之终末。非是惩罚,乃是规律。接受这既定的命运吧,在这永恒的寂静到来之前,享有最后片刻的……安宁。”

    它没有试图说服,没有试图诱惑,它只是在用一种近乎于“道”的平静口吻,陈述一个仿佛亘古以来就已镌刻在宇宙基石之上的、冰冷而绝对的事实。

    “嗡——”

    陈远感到大脑一阵剧烈的眩晕,并非源于外部的精神冲击,而是源自一种……来自自身理性深处的、可怕的认同感!作为一名站在人类科学前沿的顶尖学者,他比这房间里的任何人都更深刻地理解宇宙那冷酷无情的一面。热力学第二定律,那熵增原理所指向的、宇宙最终热寂的、在现有物理框架下无可辩驳的科学预言,此刻与这“诸神黄昏”所宣扬的宿命论,产生了致命而直接的共鸣!

    他赖以生存、构建了整个世界观、并引以为傲的科学理性,在这一刻,非但没有成为抵御攻击的盾牌,反而变成了敌人插入他自己内心的、最锋利也最精准的一把匕首!

    “如果……如果宇宙的终极归宿,注定是那一切有序尽皆瓦解、所有温度归于平均、再无任何生命与思维能够存在的热寂状态……那么,人类文明这数千年来的筚路蓝缕、薪火相传,所有的奋斗与牺牲,所有的爱与恨,所有的艺术创造与哲学思考,所有的欢笑与泪水……这一切的一切,其最终的意义,究竟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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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冰冷彻骨的声音,仿佛是他自己的思维,却又带着一丝陌生的、绝望的腔调,在他心底最深处响起。这是他作为科学家,在理性探索道路上早已窥见,却一直刻意压抑、不愿去正面面对的终极问题。

    “个体的奋斗,哪怕辉煌如帝皇,深刻如先哲,在动辄百亿年的宇宙尺度面前,又算得了什么?不过刹那微光。连孕育了我们的恒星都将走向死亡,庞大的星系也会在难以想象的时间后分崩离析……我们这偶然诞生、短暂如萤火般的文明,在这宏大到令人绝望的物理规律面前,究竟能改变什么?又能留下什么?”

    奥丁那“诸神黄昏”的预言,在此刻看来,似乎并非全然是神话的虚构,它更像是一种隐喻,一种将科学所揭示的、冷酷的宇宙终极图景,以神话叙事的形式,提前、并且以更具冲击力和绝望感的方式,赤裸裸地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试图调动“道理反应堆”进行分析,寻求逻辑上的反击策略。然而,升级后的模型在接收到这庞大、纯粹且蕴含着部分“物理真实”的“宿命”信息流时,运算核心立刻发出了刺耳的过载警报。屏幕上的数据流变得混乱不堪,系统虽然勉强识别出了“高维必然性”、“宏观终结导向”、“逻辑无力回天”等特征标签,但在调用道理图谱进行匹配和策略推荐时,数据库里那些关于“变易”、“自强不息”、“人定胜天”的道理灵纹,在这基于部分宇宙规律的、宏大的“终结论”面前,其推演出的逻辑链条显得如此……脆弱和苍白,缺乏足以令人信服的、根本性的反驳力量。

    “不……不能这样想……一定有哪里不对……”陈远用力地、几乎要将指甲掐入掌心地攥紧了拳头,试图用生理上的痛感驱散那如同宇宙深寒般在他思维中蔓延开来的绝望感。但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理性思维仿佛陷入了一个光滑而冰冷的陷阱,越是试图用逻辑去挣扎、去反驳,就越是陷入对方那基于部分“科学事实”构建的绝望叙事之中。他看到中央星图上,那片代表“终结”的、不断扩张的“虚无”领域,正在以一种看似缓慢、实则因其规模而显得无可阻挡的姿态吞噬着一切,连之前“天堂”残留的那些破碎光斑,在接触到这片“虚无”的边缘时,都无声无息地湮灭,没有激起半点能量的涟漪,仿佛它们从未存在过。

    这种源自“认知”和“规律”的“无力感”,比之前“天堂”带来的“存在窒息感”更加可怕,更加彻底。窒息感激发的是生命反抗压迫的本能,而这种基于“理性认同”的无力感,却在从根本上瓦解他,以及所有理解其背后科学含义的人,那反抗的意愿与意义。

    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

    他看到,总控中心内,一些同样具备深厚科学背景的研究员,已经面色惨白地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眼神空洞地望着星图上那片不断扩大的“虚无”,脸上失去了之前面对强敌时的那种专注与奋战的神采,只剩下一种被抽空了灵魂般的木然和……接受。甚至有人在低声地、压抑地啜泣起来,那是长久以来支撑其奋斗的信念体系在残酷“现实”面前崩塌后,所产生的彻底绝望。

    他看到,连一些修为高深、平日里道心坚定的修士,此刻也眉头紧锁,周身原本流转不息、象征着生机与力量的灵光变得晦暗不定,明灭闪烁,显然他们的心神也在与自身道法中所认知的“天地亦有终”、“大道归一”等概念,以及此刻外界灌输的“万物终末”所产生的恐惧感进行着艰难的、甚至是痛苦的抗争。

    李靖依旧如同山岳般矗立在主控台前,身姿挺拔,但他背负在后的双手,紧握的拳头指节已然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了血色,他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剑,死死钉在星图上那片扩散的“虚无”,仿佛要凭借其不朽的战意与意志力,强行将那“终结”的概念瞪退,然而,他那凝重得如同万年寒铁般的脸色,以及微微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无不显示他此刻承受的精神压力是何其巨大。

    白起周身那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的血煞之气在疯狂翻涌,发出阵阵如同受伤野兽般的愤怒低吼,冲天的战意几乎要撕裂总控室的空气,但这股足以令神魔辟易的杀意,却仿佛一拳打在了无比坚韧却又空无一物的棉花上,找不到任何可以具体斩杀、可以倾泻怒火的目标。宿命,是无形的、笼罩一切的枷锁,而非有形的、可供征伐的敌人。

    林璇站在陈远不远处,脸色苍白如纸,她手中的洛书散发出前所未有的急促清辉,道道先天八卦的虚影流转不休,试图为她稳定心神,驱散那无孔不入的绝望阴霾,但她那双清澈的眼眸中,也首次流露出了一丝难以掩饰的迷茫与动摇,她低声地、近乎呓语般地喃喃:“易道示变,阴阳消长,然……然天地亦有终乎?这‘终’……便是易之尽头么?”

    陈远自己的情况,则远比其他人更加糟糕。他感觉自己的思维,正在不可逆转地滑向一个冰冷、黑暗、没有任何希望的认知深渊。他毕生所追求、所信赖、并以此构建了整个世界观和价值观的科学理性,在此刻,仿佛都成了证明“一切努力终归虚无”的最有力、最无可辩驳的证据链。他试图在脑海中回忆起庄子的逍遥齐物,试图观想佛陀的缘起性空,期望这些不久前才展现出伟力的智慧能再次带来启示,但此刻,这些深邃的思想在他混乱的心绪中,似乎都隐隐指向了对“终极虚无”的另一种形式的承认——既然一切现象皆因缘和合、无独立自性(空),既然万物皆在流变之中、并无永恒(无常),那么,这最终的、彻底的寂灭与终结,岂非正是这流变与无常的、逻辑上的必然终点?

    “是啊……或许,连我们此刻这看似悲壮的反抗本身,也只不过是这宇宙注定迈向热寂的、漫长而冰冷的路途上,一段偶然泛起、微不足道、且很快就会彻底平息的……涟漪罢了。存在与否,抗争与否,于那最终的、永恒的寂静而言,又有何分别?”一个如同毒蛇般冰冷、粘滑的念头,悄无声息地钻入了他思维的最核心处,并开始疯狂地滋长、蔓延。

    他的呼吸变得不受控制地急促起来,冰冷的汗水瞬间浸透了他贴身的衣物,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一直以来所坚守的、作为立身之本的的科学理性,在此刻,竟然成了自己最大的敌人,成了绝望最肥沃的温床。因为那冷酷的理性,那基于观察和数学的逻辑,正在一遍遍地告诉他,对方所宣扬的这“宿命”的核心部分,在宇宙学的终极图景上,可能……是正确的。

    至少,在现有的、未被颠覆的科学认知框架内,那热寂的终点,是物理规律推导出的、一个近乎无法回避的可能未来。

    这种基于自身认知体系的“认同”,这种理性与绝望的致命结合,几乎要彻底摧毁陈远的心智防线。他加入理事会,投身于这超越常人理解的战场,是为了守护脚下这片土地所孕育的文明,是为了探寻在浩瀚宇宙中那微乎其微的、文明得以存续的可能。但如果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一场徒劳,是一场早已被物理规律写定结局的、短暂的闹剧,那么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熬夜推演,所有的模型构建,所有的与林璇的争论,所有的那些在生死边缘的顿悟……这一切的一切,又有什么终极的价值与意义?

    他,陈远,连同整个人类文明,或许都只是……这冷漠宇宙在迈向热寂的、不可逆转的洪流中,一个偶然涌现的、很快就会彻底湮灭的、自以为拥有自由意志和存在意义的……泡沫。

    诸神黄昏的阴影,不仅笼罩了遥远的星空,吞噬着可见的光,更以一种无可抵御的方式,笼罩了陈远的心智,将他拖入了前所未有的、基于自身最深层理性逻辑的……存在主义危机之中。

    他看着那在星图上不断逼近的、吞噬一切的“虚无”,第一次,对“未来”这个词,产生了源自灵魂深处的、彻骨的寒意与……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