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张嘴想呼救,可喉咙嘶哑,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头顶传来马蹄声,似有很多人赶来。
还有人在惊呼。
“大人,找到了!”
“快,救人!”
昏厥前,她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
菩萨,你终于来救我了?
……
沈知意是被柴火燃烧的“剥剥”声吵醒的。
迷迷糊糊睁眼,
一个挂满蜘蛛丝,只剩下半张头的观音像,用残破的眼盯着她。
她被吓得瞬间清醒,弹坐而起。
身后传来动静,她下意识回头,猝不及防对上一只狰狞的血红色木兽头。
“啊!鬼啊!”
她抱头扎进观音像身后,又是磕头,又是求饶,浑身哆嗦个不停。
一个热乎乎的,滚烫的东西碰了碰她的手臂。
她想伸手拍开,可指尖传来软乎的触感。
这是……
她伸手摸了摸,又壮着胆子,眯起眼瞅了瞅。
是烧饼!
是黄橙橙,软乎乎的大烧饼!
麦香直往鼻尖钻,勾得她肚子里的馋虫都跑出来了。
她怯怯抬眼,视线从递烧饼过来的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一点点往上。
玄黑色夜行服,扣得一丝不苟的纽襻,能看到青色血管跳动的,修长白皙的脖颈。
再往上,是利落沉稳的下颌线,轻抿着、如峰般的薄唇,以及……
啊啊啊!
她又看到了那只兽头,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壮胆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只是半张面具。
谁家好人,戴这么吓人的面具!
那像羊又像犀牛的怪物,生着血红色的大脸,满口尖牙,似随时能把人咬碎。
乍一看,能被吓掉半条命!
戴面具的男人没说话,只扬扬手里的烧饼。
沈知意戒备地盯着他。
他是谁?
是绑匪吗?
这烧饼不会有毒吧?
可她饿了一天,肚子在闻到麦香的那一刻,就咕咕咕地抗议。
罢了,死也不做饿死鬼!
她小心翼翼伸手接过烧饼,谨慎咬下一口,
口腔被麦子粗粝的口感填满。
饿得痉挛的五脏六腑,在烧饼落肚的那一刻,都熨帖安静了。
烧饼没有异味,身体也没有中毒反应。
居然真的能吃!
她再也忍不住,大口咬下。
狼吞虎咽,毫无吃相。
三两下,脸盘大的烧饼便入了肚。
吃饱了胆子也大了,她偷偷瞥那戴着面具的奇怪男人。
他在篝火前盘腿而坐,火光勾勒出一张清俊挺拔的侧影,一身玄黑色紧袖劲装,肩背宽阔,脊梁挺得笔直。
他眉眼低垂,专注往篝火里添柴火,沉灰浮起,如细雪般落在他的肩头。
他浑然未觉,一身清正严峻的气度,竟将门外嘈杂无序的雨声都压了下去。
看这通身气质,应该不是坏人?
她胆子大了,一点点从神像后挪出。
那男人突然抬起手。
沈知意吓得抱脖子求饶。
“别打我!你要多少钱,我都能给你。”
预想中的拳头并未落在身上,她悄悄探起头。
视线里多了一个水壶。
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羞红了脸,道谢,刚伸手准备接过水壶,门咯吱一声被推开,冷风和暴雨声灌进来。
她立马缩回手,蹲着身子抱着头,蜷在角落。
“姑娘莫怕,我们不会伤害您的。”
沈知意木愣愣地抬起头,看向声音来源—
一个二十出头,身穿飞羽服,正抱柴走进来衙役。
衙役向她介绍那位戴面具的奇怪男人,
“这位是刑部侍郎,宁藏修,宁大人。”
沈知意瞪大了眼。
他……他就是传说中不近人情,暴戾嗜血,恶名能止小儿啼哭的活阎王?宁藏修?
这个消息太过震惊,她不由多看了两眼。
他紧抿着唇,盯着篝火,明明温暖的火光环绕在他的身边,可他气度极冷,
仿佛自带寒气的坚冰,逼得人不敢靠近。
许是见她神色恐惧,那年轻衙役放下柴火,解释道:
“我们宁大人不喜说话,姑娘莫怪。”
不喜说话?可她在昏厥之前,分明听到一声“救人”,那人音色还和菩萨有几分相似。
难道是她幻听了?
无论如何,对面不是绑匪,还是救了她的恩人,她当拜谢。
她屈膝俯身,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多谢恩公救命。”
戴面具的男人不动如山。
她额头都磕红了,他愣是连眼神都没给一个。
衙役劝她。
“我家大人不喜繁文缛节,姑娘无需行此大礼。”
沈知意瞥了瞥那位大人的脸色,对方明显不想搭理自己,她也不想上赶着招人烦。
她拉着那位衙役,小声询问。
“敢问大哥,此为何处?”
“梧桐山。”
梧桐山位处京郊,京都百姓家中有人去世,都会埋在这儿,故此地又称千坟山。
正常人没事,可不会来这儿。
沈知意心生警醒。
“要不是你们恰好出现,我这条小命就没了!”
她语气真诚,感激是真的,想试探也是真的。
那年轻衙役并未察觉,摸着脑袋憨憨笑道。
“哪里就这么恰好,我们大人紧急……”
“咳咳。”咳嗽声蓦然响起。
那位一直冷着脸的宁大人抬起了脸,直勾勾地瞪着衙役,眼神里的警告意味非常浓。
衙役尬笑几声,改了口。
“是……我们正办案子呢,意外发现了您。”
沈知意还想追问,可衙役已不想多言。
“柴火不够了,我去抱点柴火来。”
望着篝火旁那堆成小山一般的柴火,沈知意:“……”
衙役夺门而出,房间里又只剩下她和宁大人。
窗外雨滴垂落,滴滴答答,响个不停,越衬得屋内沉寂。
沈知意浑身衣服湿透了,冷风一吹,凉意直往脑门涌,她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下一瞬,一个黑色物件飞来。
竹香,檀香,混成一股暖香瞬间将她包围。
她挥动手扒拉,露出头来。
低头一看,才发现身上多了一件黑色披风。
不用想也知道是宁大人的。
披风料子极好,一盖上身,一点凉意都感受不到了。
裹着披风,她向前挪了挪,小心打听。
“宁大人,我被人绑架了,这事你们刑部管吗?”
男人抬眼看她,威慑力十足。
不愧是活阎王,一个眼神,都够杀人好几遍了。
等了许久,对方终于有了动静。
他从火堆里抽出一根烧到一半、顶端黢黑的树枝。
以树枝为笔,炭头为墨,地板为纸,
挥笔间,气势磅礴。
沈知意满怀欣喜地等着。
苍劲有力的“找京兆府”四个大字,跃然眼前。
呃……
算了,她就不该对活阎王有啥指望,还是先回去要紧。
她求道:
“大人可否借小女子一匹马?我出门太久,娘亲和弟弟该着急了。”
对方打眼看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他看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怜悯和戏谑。
他叩手放在嘴边,吹响口哨。
没多时,门外传来马儿的嘶鸣声。
沈知意喜出望外,奔到门口,拉开漏风的庙门。
只一眼,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