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亮看着周围那些眼神凶悍的船员,赶紧收起目光,拿着拖把开始清理污渍。
地上铺着地毯,已经看不出什么花纹了,有些地方甚至还黏鞋底,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造的。
赵川一边扫地,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场内的每一个人。
大部分聚集在台球桌那里,大副在整理拳击手套,小弟卷好烟递给人群里的老鼠,老鼠没抽,又给到另一个人,离得太远赵川看不清。
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壮汉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似乎是想去上厕所,结果一脚踩在孙亮的拖把上。
“刺溜”一下,壮汉整个人仰天摔倒,后脑勺结结实实地磕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他手里的酒瓶也飞了出去,在不远处的地板上摔得粉碎。
所有人的视线一下子看了过来。
孙亮吓得脸色惨败,手里的拖把“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那壮汉被磕蒙了,躺地上哎呦了半天。
赵川想去扶,他猛地坐起来,满脸横肉扭曲。
他一眼就看到了僵在原地的孙亮。
“你找死啊!”
壮汉怒吼一声,朝着孙亮就冲了过去。
孙亮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后退,嘴里哆哆嗦嗦地喊着:“不……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
赵川心里暗骂一声,这小子不会又要栽赃给他吧。
赵川没动手,眼看着壮汉的拳头落在孙亮身上。
那壮汉的大拳头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孙亮的脸上。
“嗷!”
孙亮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整个人像个破麻袋一样向后飞去。
鼻血瞬间喷了出来,糊了满脸,那叫一个惨。
他还没来得及爬起来,那壮汉已经跟了过去,抬起厚重工装靴的脚,对着孙亮的肚子就是一顿猛踹。
“新来的杂碎也敢给老子下绊子!”
“我让你拖!我让你拖!”
壮汉一边骂一边踹,那一脚感觉都能给人踹内伤。
孙亮蜷缩在地上,双手抱着头,不停的惨叫求饶。
“大哥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饶了我吧……”
“我错了!我错了!救命……”
周围的人非但没有劝阻,反而吹着口哨起哄,完全把这看成斗兽表演。
壮汉打的越来越起劲,脸上带着狰狞的笑脸,震耳欲聋的音乐还在响着,混杂着孙亮的惨叫,场面那叫一个变态。
赵川握紧了手里的扫帚,现在冲上去,只会把自己也搭进去,毫无意义,让这小子挨打也是好事,能老实不少。
郑安依旧像根木桩一样站在门口,对眼前发生的一切视若无睹,这样的场面估计他见过不少。
赵川猜测之前上船的多半都是被人打死的。
就在孙亮的声音越来越弱,眼看就要被打得背过气去的时候,场内嘈杂的音乐突然停了。
起哄的人纷纷闭上了嘴,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表情严肃的低下头,身体不约而同的朝向台球桌方向。
正在踹人的那个壮汉也停下了脚,看向了台球桌。
人群自动向两边分开,让出一条通道。
赵川顺着通道望过去,终于看清了那个被众人簇拥在中心的人。
那人正悠闲地坐在台球桌上,手里盘着一串油光发亮的佛珠。
他看起来四五十岁的年纪,穿着一身宽松的黑色唐装,头发半白,梳理得很整齐。
他面容清瘦,眉眼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儒雅,和这乌烟瘴气的环境格格不入。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赵川绝不会相信,这个看起来仙风道骨,像家门口的退休老干部一样的人,就是这艘亡命之船的船长,方一信。
老鼠就站在方一信旁边,手里拿着刚剥好的橘子,一瓣一瓣地喂到他嘴里,姿态谦卑的像个伺候皇帝的太监。
水果,在这里稀缺无比。
方一信慢条斯理地嚼着橘子,皱着眉又吐出来。
“太酸了。”
老鼠赶紧扔了手里的橘子,给方一信递过去水漱口。
“阿彪,一大早火气这么大?”
壮汉身体一抖,连忙弯下腰,笑的一脸谄媚。
“船长……我……我不是故意打这么重的,是这小子不长眼……”
方一信笑着摆了摆手,没让他继续说下去。
他从台球桌上跳下来,动作轻盈灵活。
他背着手踱步走到孙亮面前,低头看了看满脸是血的孙亮。
孙亮蜷缩着,紧紧搂着自己,吓得浑身发抖,连呻吟都憋了回去,生怕这个看起来更不好惹的大人物会要了他的命。
“扶他起来。”
方一信对旁边的阿彪吩咐道。
阿彪没有丝毫怠慢,赶紧上前,粗鲁地把孙亮从地上拽了起来。
孙亮浑身瘫软一脸的衰样,站都站不稳,两条腿抖得像筛糠。
方一信上下打量了孙亮一番,忽然笑了。
“小伙子,新来的吧?”
孙亮哆哆嗦嗦地拼命点头:“是……是……”
“干活怎么不小心点?”
方一信的语气温和得像个邻家长辈,甚至还抬手帮孙亮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看看,脸都花了,破了相以后怎么找媳妇?”
这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孙亮愣住了,赵川也皱起眉头,没搞明白方一信在唱哪出戏。
孙亮呆呆地看着方一信,眼泪和鼻血混在一起,流得更凶了。
“行了,阿彪。”方一信回头看了一眼,“多大点事,至于下这么重的手吗?都是自家兄弟,磕着碰着难免的,人家又不是故意的。”
阿彪一个劲儿地哈腰:“是是是,船长教训的是,是我冲动了。”
他甚至还对着孙亮挤出一个笑脸:“兄弟,对不住了啊,哥哥我刚才喝多了。”
这一切太魔幻了,赵川都看不懂了。
孙亮终于回过神来,他“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也顾不上满身的伤痛,对着方一信就开始磕头,磕得地毯都发出响声。
“谢谢船长!谢谢船长!您大人有大量!”
“船长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您是活菩萨下凡啊!”
“以后我给您当牛做马!您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孙亮一边磕头一边巴结,把所有能想到的好话都用上了,鼻涕眼泪抹了一地,看起来要多可怜有多可怜。